凉三

第四百零三章 怜悯之心

朱祁钰架子之大,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不过,他却是毫不在意,自己享用着南京的美食.

朱祁钰的出现,引起了大厅小范围的骚动。

来春沁苑的,大都是结伴而来。就算是独自前来,也会喊来几个美娇娘来作陪。

但眼前这个气势非凡,华贵的公子哥,却是独自一人浅尝。

而且,架子还摆的极大。看来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潇洒来了。

不过,今日这春沁苑大都是心高气傲的士子,最多也只是好奇看上两眼,没有过多的在意。

当然,朱祁钰也不会在意他们。

他今日就是想要前来看看这些士子的,看是否都是真正的人才。

当然,若能发现几个出众的奇才,简直再好不过了。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站在窗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只见他拱了拱手,而后一副惊讶的样子。小声道。“贵人,您为何要来这里呢?不怕天下非议吗?”

他这句话,不但让一旁的小太监王诚,指挥使唐剑顿时大惊。

朱祁钰也是讶然一惊。

这个青年士子,眼光怎么那么毒辣?

难道他是认识自己三人?可自己三人却是经过乔装打扮的啊!

唐剑身为锦衣卫中最顶尖的存在,可不但是武艺绝伦,易容乔装术,也是一流。

此次出来,他们三人可是煞费苦心乔装一番。谁知,还是没能瞒过这个青年士子的眼睛?“你认错人了。”唐剑冷冷地挡在他的身前,神色甚是不善。

朱祁钰却是好整以暇,端起酒杯,若有深意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士子。

“贵人也是小的认错人了吗?”

那青年士子依旧是恭敬,神态举止虽强自镇定,但眼神中的敬畏,却是掩饰不住。

甚至,声音不免有些紧张。“别紧张,来,赏你一杯酒。”

朱祁钰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王诚,给他倒上酒。

而后,又笑着望着这个青年的士子道:“你见过我们三人?”

“为何那般的笃定我们的身份?”

只见那士子笑了笑,而后恭敬地端起桌上,饮了一杯。

又擦拭了一下嘴:“小人没有见过贵人,却是通过形态举止,以及他们对您的礼仪态度猜测出来的。”

这下,朱祁钰,唐剑,王诚三人更为惊诧了。他们微服出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之前,他们没有易容,还能被见过他们的人发现他的身份。

但这次,他们自信不会有人认出的。可谁知,还是暴露了。

“哦?说说看。”

朱祁钰越来越对这个年轻士子有兴趣了。

“其一,贵人气质雍容华贵,从一进入这大厅,就给人一种压迫之感。这绝对不是读书人能拥有的。”

“而是身居高位,久而久之养成的气场。”

“其次,这两位哪怕在您用餐,也是贴身伺候和守护。如此大的排场,世间少有。”

“再者,您手指上的扳指,以及随身的玉佩,都是无价之宝,也不是一般人贵族子弟能拥有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位扈从,他站在您身边,目光锐利,扫视四周。很显然,这也是他久而养成的习惯。”

这个年轻的士子,竟一下子说了八九条线索。朱祁钰,唐剑,王诚三人听了,皆是错愕不已。难道自己身上的漏洞这么多吗?“综合以上的线索,小人这才敢大胆猜测。”

此人站起身,而后微微一躬:“小人道出贵人的身份,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坐吧,恕你无罪。”朱祁钰朗笑一声,挥了挥手。“你是来参加会试的举子?”

谁知,朱祁钰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此人神色暗然。

“小人……只是一个书童。”

这下,朱祁钰,唐剑,王诚三人更为惊诧了。什么人能有如此厉害的书童?

哪怕是唐剑识人之广,却也没有看出他竟是一个仆从。

他们一直认为他是来参加科举的举子呢。

“书童?”

“是的,贵人。小人是陪同我家公子来参加此次会试的。”那年轻的士子,如实道。

朱祁钰长吸一口气。

一个士子的书童,都如此出色,那么他的主人,岂非更了得?

想到这里,他眼神中的兴趣之色更浓了。

“你读过书?”

“小人十六岁中过秀才。”

当他说出这句话后,眼神中流露出难掩的沧桑和悲意。

还未等朱祁钰询问,一旁的小太监王诚,已经忍不住问道。

“秀才?那怎么做人家的奴仆了?犯了事?”小太监问完,就发现自己又冒失了。不过,见自家主子没有怪罪,也便松了口气。

“若不介意的话,本公子也想知道为何你一个秀才出身,怎么

做了人家的奴仆?”

朱祁钰虽知道这定是这个年轻士子的难言之隐。但他的兴趣已经被勾了起来.

原来,此人名叫袁宏,山东德州人士。。家境本来也不错,耕读传家。祖上曾出过举人,秀才。

到了他这一代,更是了不得,此人三岁识字,六岁就~能赋诗。

在当地州郡,可是名符其实的-神童。

不但家中给予了极大的期望,乡里人也-都十分看好他。

袁宏也不负大家所望,十六岁就中了秀才。

而且,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他十九岁的时候,就能中举人。

可还是出了意外。

原来,大明的藩王德王,要修王宫就强征了他家的宅院。

作为读书人的袁父,气不过就去理论。

谁曾想,那德王的奴仆十分嚣张跋扈,便“失手”打死了袁父。

若是按照一般的剧情,德王身份尊贵,袁家平民百姓,赔偿一些银两,宅子,此事也就了了。

但那德王府的人,非但没有受到官府任何的惩戒。

更没有给予任何的赔偿。凶手还依旧招摇过市。袁弘兄弟二人,气不过就去官府告状。

结果可想而知,官府先是好言相劝,也曾派人去德王府。

可那些小吏,根本进不了德王的王府。

对于大明的藩王们来说,哪个手上没有无辜百姓的小命?

在他们藩地,被冤死几个普通的百姓,再正常不过了。

那德王张扬惯了,觉得这是袁氏兄弟故意找茬。便让手下人去寻衅。很快,袁弘的大哥“意外”中落水溺死。

而且,他这位无故身亡的大哥,还留下了一笔“意外”的债务。

至此,袁家家破人亡,只留下了一个百无一用的神童秀才袁弘。

他当时年龄虽小,却也明白,他之所以没“意外”身亡,其实是因为他有功名在身。

想到这一点,当时他立即又去了官府上告,要求彻查其兄长的死因。

那德州的郡守虽十分同情他的遭遇,却也犯不上因为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得罪大明的藩王。

所以,便想让他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可当时的袁弘,自认为有功名在身,能够凭此为父兄昭雪。

他还是太天真了。不久,他的秀才功名就被摘掉了。

幸亏当时他的好友齐林请求从朝廷致仕的大伯父,他这才没有“意外”死掉。

从此之后,他便在德州齐家留了下来。

他本想鱼死网破,但好友齐林的一席话还是打消了他这个主意。

那就是他大哥留下妻儿,谁来抚养?

至此之后,心灰意冷的袁弘便留在了齐家,开始在府中做事,以此来养活嫂侄二人。

朱祁钰听了他的故事,心中竟没有一丝的波澜。因为这样的事,他见过太多,太多了。不是因为他心如磐石了,而是因为见多不怪了。

在大明,甚至还有很多很多比这袁弘更加的冤屈的案子。

作为皇帝,他不能因某一个案子,就要升起怜悯之心。

他不是菩萨,他是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

他要做的,不是去同情,去怜悯,而是如何避免这样的冤案少发生。

这才是他要做的。“德王?”

朱祁钰皱了皱眉头。

大明的藩王实在太多,他可不记得每个藩王。

这时,一旁的唐剑,则是低声道。

“德王罪行累累,不久前,他已被锦衣卫押到了京城。”

朱祁钰这才想起,而后点了点头。

是的,自从他回到北京城之后,立即就开始让各地官府,锦衣卫汇报各地的藩王情况。

既然要大力管理诸藩王,不让他们遗害大明王朝。

就必定要彻查,打击一番才行。

如此一来,才能减少朝廷和百姓的负担。

这第一批罪行累累的藩王,大约有九个之多。而这德王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这些藩王都被押送到了京城,等待受审。像这些蛀虫,没有哪个是干净的。只要审查,那么罪行必定是昭告天下。

“天理昭昭,那德王必会为他犯下的罪行负责。”朱祁钰安抚袁弘道。

此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这么多年他操持俗务,想必学问也都拉了下来。

就算给他恢复功名,想必今生也难以再参与科考了。

不过,那袁弘似乎未在意自己一般。

只见他眉宇间,终于露出了一丝的宽慰:“这还是贵人英明,那德王才受到应有的惩罚。”

“呵呵,袁弘,你现在是贱籍?”朱祁钰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