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王郎君登门
南枝还没睡个囫囵觉,刚趴在床上眯了几个小时,就听见家里人急急叫她。
“大姐!大姐!王家闹鬼了,请你去捉鬼哩!”
南叶兴奋地直跺脚,脸上还带着些隐秘的欢喜:
“听说那王老爷昨日叫女鬼吊在房梁上,舌头都吐出来老长,骇人的很!
那王郎君一大早就在外头候着,说是之前招待不周,怠慢了你,这回喊你回去救命呢!”
上回南枝去王家的事,家里人都晓得。
他们相信南枝的本事,若她说王家有鬼,那必然是有鬼的。
王老爷不肯请南枝去捉鬼,反而去求庙上灵符的行为,在南叶看来,那就是蠢笨至极。
——放着眼前真佛不拜,却要老远去寻什么假真经。
“昨个闹了一夜,也该来请我了。”
南枝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起身,梳洗一番,期间还不忘叮嘱南叶:
“对了,叶姐儿,你记得叫妈把前头王家人送来的礼和银子找出来备好,回头给他们送回去。”
“啊?王家人得罪你了么?”
南叶瞪大了眼,表情奇怪,嗫嚅几声才劝道:
“大姐,这是救人性命的事,你若是不帮,岂非是见死不救?
王家若对你无礼,教训教训便是了,不至于……不至于……”
——南枝叫人把王家的礼送回去,这摆明是不想插手。
“想什么呢?!我如何是那起子记仇的小人了?
我如今是镇妖司缉拿,怎么说大小也是个官身,按理说,西北路下辖大小妖鬼事,我都要管上一管,更何况是王家的事。”
南枝哭笑不得,伸手在妹妹脑袋上敲了敲:
“只是王家撞上的鬼,那可是几十年前的冤孽债主上门,不是寻常鬼怪。
王家所求,我不能回应,所以他家的礼,我更收不得。”
南枝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明白轻重缓急,连忙跑出去寻陈金桂。
等南枝洗漱完毕,出了房间,果然见王郎君带着管事同几个酒坊伙计在院子里候着。
院外马车上,备着大大小小十几份礼,瞧着可不轻。
王郎君面色惨白如纸,明明是清晨,可额前却挂满了汗珠。
兴许来的匆忙,腰上挂着的玉佩乱了,他竟也没发现。
“南大人,快随我家去救命吧!我王家当真是有祸事临头啦!”
瞧见南枝,他仿佛瞧见了救星,急吼吼冲着她就要下拜:
“家父昨夜被一披麻戴孝的女鬼捉弄,吊在房梁上挂了足足一个时辰,险些驾鹤西归!
可怜家父本来便体虚身弱,又受了这样的惊吓折磨,眼下只躺在床上胡言乱语,也认不出人,逢人便大喊有鬼——”
吊了一夜都没死?
王富贵那是什么脖子?
铁打的还是金子造的啊?
南枝忍不住后仰以示尊敬。
她自然不会告诉对方,你家的鬼其实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至少明面上,她还是镇妖司缉拿,若是叫人知道此事,只怕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哦?竟有此事?定远竟然有妖鬼害人?
害的还是咱们平日里,乐善好施,远近闻名的王大善人,这当真是骇人听闻呐!”
于是南枝立马严肃起来,皱眉上前一步,扶起王郎君道:
“令尊可有清醒过,他可还交代过什么不成?”
王郎君总觉得南枝这语气令人不快,也有些嫌恶这屠户女的样貌,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南枝自然瞧见了对方的小动作。
但她懒得计较。
但眼下有求于人,王郎君也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家父清晨清醒了一刻钟,只叮嘱了两件事。
一是去瞧瞧门上的神像、酒坊里的灶王爷画像可还在。
二是看看院中酿酒的母缸,里头可还有水。
若是神像、画像都在,母缸中也还有水,那就没什么大碍,只消在家中待上几日,吃斋念佛七日,便没什么大碍。
可若是神像已毁,灶王闭眼,母缸里头没有一滴水,那便立刻收拾行李车马,带上金银细软离开,一刻也不能耽搁。”
说到这,王郎君停顿一下,身后管事跟伙计眼里,也都是如出一辙实打实的恐惧:
“今,今早,门上神像不见了,酒坊里头灶王老,老爷的画像,也同朽了一般,碎了一地。
就连内宅里头,我母拜的菩萨观音,也做出一副闭目垂泪的模样!
还有那母缸里头的水!”
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哆哆嗦嗦打了几个摆子,恳求看向南枝:
“那缸里,前几日才灌满井水,今日一瞧,里头干得竟然连点水沫子也无,只剩下一团一团,黑漆漆的女人头发!
家里下人都跑了个干净,只长久跟着家父的那几个,一踏出府门,便满口满口吐头发,肚子涨得同待产妇人一般!
我今日,是冒死出来求救,祖产还在,故土难离,只求南大人助我,速速绞杀此鬼啊!”
“女人头发?”
南枝忽然想起来,绾娘进王家之前,酒坊就已经有闹鬼传闻了。
王富贵倒是老谋深算。
他一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绾娘来找他寻仇了。
所以才会叮嘱儿子,立马带上金银细软外逃,只要能逃出定远,便就多了几分生还的可能。
但王郎君是个糊涂的。
或者说,他心里的贪盖过了求生本能。
南枝看向王郎君,视线在他跟酒坊管事和几个伙计身上来回穿梭,直到对方几人心里发毛,才肯停下。
王郎君两股战战,低声下气道:
“南大人,可是那鬼,跟着在下一道过来了?
您法力高深,一贯嫉恶如仇,快快施展神通,灭杀此鬼吧!日后王家必然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你爹被鬼索命这件事。”
南枝盯着王郎君,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表情,忽的,她恍然大悟:
“难不成,你知道这女鬼的来历身份?”
“……”
王郎君眼底闪过一丝难堪,可随即,他似乎想起什么,鼓足勇气质问道:
“不过是几十年前的旧事罢了,难不成您要眼睁睁瞧着厉鬼害人,却无动于衷?
镇妖司是大宋的镇妖司,理当替天下黎民主持公道。
况且,当今官家爱民如子,在下虽然不成器,却也博了个秀才之名,日后再有机缘,也能半个天子门人。
南大人若是知晓旧事,那就更应该出手阻止那女鬼害人。
您不替自己想想,也该为家里头人考虑一二——”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觉腹下一痛,恍如一座山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疼。
像是被暴怒的战马狠狠踩过一脚,又像是被发怒的耕牛顶在肚子上。
速度快到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一层模糊虚影。
南枝把王郎君,连人带礼物一起踹了出去。
“呕……你竟敢,你竟敢……呕……”
剧烈疼痛之下,王郎君忍不住干呕出声。
可一张口,“哇”的一声,满地皆是细细密密的女人头发。
黑色的,纤细的,还带着阵阵酒香,不断扭动、抽搐、打结成团的黑色长发。
“郎君!”
“少爷!”
“少爷你没事吧!”
“打人了!打人了!”
几个仆人齐声尖叫,一齐扑上去,可下一秒,又都被地上不住扭动的发丝吓退。
“以势压人这套,对我没用。”
南枝慢腾腾收回踹人的脚,冲着那几人扬了扬下巴:
“三十年前王富贵自己造的孽,如今冤亲债主找上门来,寻他讨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你们应当懂,若是心里没鬼,就离了王家逃命去,自然相安无事。
若是当年掺和过王家这沾血的生意,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走不脱的。”
几名仆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虽说他们做下人的,已经卖身给了府上,可也没说要卖命啊。
夫妻大难临头都要各自奔前程去,更何况他们?
如今亲眼见着王郎君吐头发,又被南枝一吓唬,几人立马溜之大吉。
王管事依旧忠心耿耿扶着王郎君,用近乎是哀求的声音道:
“南大人,老汉知道自己从前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救救我家老爷跟少爷吧!
老爷他……昔年之事,确实是他心中有愧,可少爷是老汉看着长大的,他出生那年,绾娘不知死了多久!
整件事,与少爷,少奶奶,没有半点干系!
求您,去府上瞧一瞧,劝劝绾娘,叫她放过少爷,少奶奶,老汉愿意把命赔给她哇!”
——能精准叫出绾娘的名字,想来也是昔日曲家旧人。
“也罢,我便跟你走上这一遭。”
南枝看一眼王家上空,愈发阴沉的鬼气,立即应下。
都道“鬼话连篇”。
虽然绾娘承诺过不对无辜者下手,可若是她杀红了眼,保不齐王家里的普通人也会被波及。
终归还是她亲自去看一眼才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