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智械危机」风雪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杂志中的世界，有着梦幻的原野，山川沟壑，蔚蓝的大海。

在他印象里，外面的世界，是只要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就能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冒险，路途中，彼此相互帮助，共同克服难关，比起未知的结局，过程中的美好经历要更加甘甜。

或许在旅途的一处歇脚处，他会和伙伴们坐在山脚下的火篝旁，仰望深邃的星空，又或许，他能够在某个城镇，甚至是下一个转角处，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孩？

与伙伴们在嬉笑打闹中度过夜晚，在黎明到来后，再度踏上下一段旅途......

每每入睡前，115号都会幻想一段这样的故事，他时而是故事的主人公，时而又是一名旁观者，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思绪才会长出翅膀，飞出这无边无际的极北雪原，到外面的世界去。

想到这，115号摇了摇头，有些恋恋不舍地从幻想中走出，跟着前方的仿生人，离开了哨站，回到了科察站的基地之中。

今天对于每个在零号科察站的仿生人都是特殊的日子。

今天是科察站正式运转的纪念日，也是他们共同的生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能获得批准，早早结束这一天的工作，然后回到基地内集合，围坐在基地的正中央。

那些许久未曾见过的科研人员会出现，为他们庆生，给他们切一块巨大的生日蛋糕，讲述一段过往的故事，再然后，播放几部人类群星时代的影片。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后，那些科研人员会耐心地替每一位仿生人更换零部件，与他们道晚安。

这或许是他们一年来最轻松的时候了。

在跟着前方的仿生人进入基地后，115号飞快找到自己的队列，然后笔直地站了进去。

确认仿生人都到齐后，为首的一名仿生人点了点头，打开终端，汇报着信息，在总结一天的工作情况后，在所有仿生人期盼的目光中，几位身着白色科研制服，年龄不一的科研人员从一旁走出。

这些科研人员大多都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家，在正值壮年的时候来到这座科察站，见证着十多年光阴在这片极北之地的上空流去，在某次照镜子时，才恍然，自己已经老去了。

他们也曾想过，向镜城的上一级申请调换工作，离开这个岗位，但随着一封封信件沉入大海，他们哪怕再如何不甘，也只能认下这个事实。

从他们坐着轮船来到这片极北之地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回程的票了。

没有意外的话，他们的后半生都将在这片冰雪之地中度过。

怨言早已在时间的河流中悄然消散，他们大多人都知道，不是他们的信件被镜城官方刻意忽视，而是，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岗位，在镜城环境被改造成功起，便不会再有新鲜血液流入了。

在科察站建立之初，为了抵御极北的威胁，多少同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铺就了这条走向未来的路？

缺乏食物，没有供暖设备，缺乏干净的水源，恶劣的气候，劳动力不足，娱乐精神更成为了奢望。

多少同僚，只是为了布置监测的设备，便在风雪中丧生，被冰冷的洋流永远埋没在了冰川之下？

他们为镜城预警了太多太多次，无数次化解来自极北辐射洋流与尘埃的危机，纵使被遗忘在了这个世界的角落，他们都忍下一切怨言，兢兢业业地恪守在自己的岗位。

他们的肩上背负了太多太多。

已故同僚的寄托，责任，使命，以及那座无数代人前仆后继，沥尽心血才在这个危险世界建立的明珠，世界的灯塔！

镜城。

如果他们都不坚守在极北，抵挡住风雪。

在那一天谁都无法预料的意外发生之时。

还有谁能庇佑身后万千灯火呢？

看着这些眼神中投来崇敬的仿生人，这些科研人员们脸上不自主浮现出欣慰的表情。

这些仿生人和新生的孩子们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有时候，他们真会将这些仿生人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去对待。

每年的今天，为这些可爱而又吃苦耐劳的孩子们庆生，不知是谁提出这个童真又过分美好的想法，但偏偏是这样的想法，他们真的实施了下去。

或许正是极北之地的冰冷，才让这点童真美好显得如此难得可贵。

当然，这些科研人员也不全都是老头子，也有一个特例，只见一名红头发，个子并不算高的女孩抢着揽下了给仿生人们切蛋糕的活，女孩的性格看上去很乐观开朗，与时常绷着脸严肃的其他科研成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红发女孩面对每一位仿生人时都笑嘻嘻的，时不时和那些仿生人们聊着天，而那些仿生人在被女孩准确地叫出代号时，也总会表现出几分害羞的神情。

女孩的名字叫做钟映南，她是在不久前来到这个科察站的临时科员，与那些科研人员不同，她只是被派来实习考察，或许几个月后，便会跟着货轮离开。

女孩在到这个科察站的第一天，便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样子，她的出现打破了科察站的死气沉沉，带来了仿生人们许久未曾感受到过的生机活力。

女孩没几天就和基地内的仿生人们混熟了，记住了所有仿生人的性格与代号。

在他们眼中，女孩像是照进冰冷世界的太阳，走到哪都发着光。

自然而然的，女孩成为了众多心智还不算成熟的仿生人内心暗恋的对象，成为了他们的女神，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

就在115号愣神之际，长长的队伍已然抵达了尽头，再一回过神时，红发女孩的身影就在眼前，其还有些稚嫩青涩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微弯着，将手中托着的蛋糕递来他的方向。

“嘿嘿，下一个下一个，喏，115号，你的！”

“哦，哦......好的，谢谢！”

看到少女的神色，115号脸色微微一红，讪讪挠着头，赶忙接过了少女手中的蛋糕，快步小跑回了人群中坐下。

而不远处的红发少女看着慌忙离开的115号，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愣，想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中。

身旁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

“怎么，不喜欢那个虫族小王女了？”

“你们看他，整个脸都红了哈哈哈哈！”

“真的诶，115号。”

青年的神色顿时引发一众仿生人的笑声，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快活了起来。

115号顿时变得支支吾吾的，最后默默低下了头，嘴里面嘀咕了一句:

“那我感觉，还是小王女好。”

在不久后，基地的灯暗了下来，台上红发的女孩带着所有仿生人唱起了生日歌，在吹完蜡烛后，像往年一样，仿生人们纷纷许下自己的愿望。

而后，科研人员们纷纷上前来，表演着编排过一段时间的节目。

一名科研人员怀中抱着吉他，默默弹奏着有些悲伤的旋律，仿生人们都沉浸在旋律之中，直到演奏结束许久，才纷纷起身拍手叫好。

欢快的气氛中，仿生人们纷纷起哄要钟映南表演唱歌，红发女孩见此也不好推辞，委婉一笑后，接过了那名手中的吉他，坐在了临时搭建的看台上，伴随着少女的纤细指尖拨过琴弦，动听婉转的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基地大厅中。

所有仿生人们都安静地听着，一些萌动的青年偷偷观察着少女的姣好面容。

看台上，在外人看来，少女神情专注，歌声悠扬，可只有少女自己知道，她心不在焉，并不是很在状态。

少女的眼神不断在看台下的仿生人中扫过，在发现并没有自己想找的身影后，少女的神色中闪过几分落寞，简短地平复了内心，才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歌唱之中。

..........

其实，115号并不是很喜欢和别的仿生人待在一起，或许正是因为他那过于丰富的精神世界，让他在众多仿生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自顾自一个人穿过了走廊，离开了人群，来到了一间房门前，犹豫再三后，他在房门上轻扣了几下。

“陈阿婆，是我。我是115号。”

短暂的沉寂后，屋内传来了冗缓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孩子。”

听到屋里面的动静后，115号眼神微垂，心情变得沉重，眼神在门把手上停留了片刻后，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没什么布局。

和胶囊舱室一样的房间，整体的风格无比简约，金属舱上铺着被褥便是床，没有窗户，取而代之的是床旁一块狭长的玻璃，能够透过玻璃看到屋外不停飘过的雪。

在床头摆着一盏热能灯，柔和的黄色光晕让这个小房间看上去有些温馨。

一名两鬓发白的老人家正倚靠在床上，见到115号进来后，她撑着床铺就想坐起，但由于身体的原因，尝试了几次后也没成功，见此115号赶忙上前，托着老人家的身体让其倚靠在了床头，为其拉好了被褥:

“陈阿婆，你还是不要再乱动了，你的身体......”

眼前的老人家即使在第一批科研人员中也是年龄最大的，性格和蔼，在115号的印象中，老人家总是微微眯着眼，像是微笑着看着他人。

和其他整天严肃着脸的研究人员不一样，115号经常会来找老人家诉苦，而每次老人家都会耐心倾听着他的话。

久而久之，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是心理事还是工作上的困难，115号都会来找眼前的老人家倾诉。

听到青年的声音，老人家微微一笑，伸手在青年的脸庞上轻轻抚摸着，看向115号的眼神中带着慈祥的神色。

“和他们又吵架了，还是他们不惹你开心了？怎么来我这了孩子，今天是你们的生日吧。”

“不是的，我只是看您，看您没有出现，所以，觉得您的身体......”

“咳咳......给我倒杯水吧。”

老人家缓缓咳了几声后坐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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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号赶忙倒来了水，并调配好了水温。

在喝了几口温水后，老人家的神色有所缓和，浑浊的眼神望向窗外的风雪，自己的轮廓在玻璃上倒映，渐渐变得清晰。

风雪渐渐小了，老人家的眼神也变得明亮。

这一刻，这个曾将大半生都献给极北的老人神色无比平静。

“我要走了，孩子。”

“怎么这样......”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一刻，青年还是难掩内心的悲伤，眼中泛着泪光。

望着快要哭出来的青年，老人家温和的笑了笑。

她很喜欢这个年轻小伙子。

他在所有仿生人中都这么特别，有着像小孩子一样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动手能力，她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对方嘿嘿傻笑着，递上了她那之前坏了很久的收音机的一幕，对方偷偷修好了她的收音机，让她在迟暮的年纪，还能够再次听到镜城的声音。

来自故乡的声音总是最引人共鸣的。

对方或许是这批仿生人中的瑕疵品，共情能力太强了，恍惚之中，老人家总是透过115号单薄的身影，看到自己离去多年的儿子。

和那些被埋葬在极北的科研人员一样，她的儿子也将生命奉献给了这里。

如今，她无依无靠，马上也要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回忆这一生，老人家似乎也没留下什么遗憾，直到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115号上，随着视线聚焦，青年已然泣不成声。

“阿婆......你走了以后，没有人能再听我说话了......”

“孩子，你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老人家轻声道。

“嗯嗯嗯，那是我的梦想，阿婆，我又想到了好多好多故事，我现在就讲给你听，不要睡着好不好？”

“傻孩子，为什么还要对外面的世界想象呢？不如就带着这双眼睛，亲眼去见证一下吧？”

听到老人家的话，115号身体微微一滞，哭的稀里哗啦的脸上浮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程序深处，某道权限锁被眼前的老人家悄然打开了。

“孩子，你自由啦。”

“飞向更远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