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轻素
大
红衣女鬼眸中寒光一点点收敛起来，她瞧也未瞧那桌案上的物事，忽而展颜一笑。
“阁下可是说错了。”
“喔？”
“非是奴家故意杀人…！”
说话间，她身影一晃，居然就轻飘飘到了三人桌前，而后笑盈盈给自己斟了杯酒。红唇半启，轻啜了一小口，这才将那水波也似的媚眼瞥向了道人。
“只因这些俗人爱慕奴家的美色，就算为了奴家去死也是心甘情愿，奴家不过是好心满足他们的心愿罢了！。”她嫣然一笑，似说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而已。
道士闻言，不由脸色一变。
“这么说来，你还算是行善积德了…？！”
言语间不免夹杂着几分的讥讽。
红衣女鬼自是听出来道士说的反话，也不生气，只拿葱白的指尖儿绕着发丝儿，娇躯半贴着桌案，笑靥如花道：“行善积德？嘻嘻…奴家却是不信这个的。”
“人道天行有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奴家只见得善人往往多遭磨难，短命夭折，而作恶多端之辈，常常得以荣华富贵、颐养天年…。”
她捏着酒盏，美目流盼。
“道长以为，奴家这番话可否在理？！”
江尘眉头一挑，竟笑着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话头说了句。
“此话倒也有些儿道理，不过…。”
他话锋一转，慢悠悠说道：“此等之事虽世间常见，可世人又哪儿晓得，那些位高权重、为富不仁之辈，前生也曾多造福报，如此今世才得富贵。”
“只待福报消磨殆尽，便是魂归地府之时，届时不免去那刀山火海、剥皮削骨的地狱之中走一遭，天理昭昭，苍天又何曾饶恕过谁呢！”
“吓。”
红衣女子拍了拍胸口，那身前隆起的层峦叠嶂亦随之微微颤动了几下。
“道长说的如此骇人，却让奴家的心肝儿也有些发颤哩。”
她此番作态，不过是故意为之罢了。
道士目光一转，不动声色间瞄了几眼后，却也不准备与她多做纠缠，眸中寒芒一闪，霎时间，身后的青索剑也跟着蜂鸣不止。
“主人家还是收了你的魅惑妖术，贫道此来，便是为了超度尔等，免得留在这世上残害百姓。”
说完，并指作诀，便要发难。
“道长…！”忽而，红衣女鬼冷不丁唤了句，语调里透着惊愕与凄婉，她低垂下俏脸，美目通红，似是要泫泫欲泣一般。
“郎君这是作甚？奴家未曾对郎君不利，郎君又怎能狠心对奴家出手呢？！”
“呵…。”
道士哂然一笑，收了剑诀，随意指了下那躺了一地的捕快差役。“若是贫道未至，这些官差将会何如？”
“哎…郎君又岂是这些俗人可比，奴家头一眼瞧见道长，心下便生来一股儿倾慕之情。”红衣女鬼媚眼如丝，娇柔的身子伴着一阵儿香风，恍如水蛇般贴了过来，“郎君若是不弃，轻素愿与郎君………。”
“锵啷！”
一道青光凌空飞出，须臾间，已然横贯在红衣女鬼跟前，距其鼻尖也不过几寸而已。
江尘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贫道不过一游方道人，惯来居无定处，女施主千金之躯，随着贫道餐风饮露，恐怕大为不妥吧。”
言罢，又扫了眼桌案上一碟碟血淋淋的各色菜肴。
“更何况，贫道还怕一觉儿醒来，糊里糊涂之下便已魂归地府，成了他人的这一桌子的酒菜咧！”
闻听此话，红衣女鬼不由蹙起了蛾眉。她干脆收了那副媚世艳行的娇俏模样儿，素手抬起，轻轻撩了下耳际发丝，一双美目颇为幽怨的瞧向了江尘。
“如此说来，郎君是瞧不上奴家这蒲柳之姿了？”
道士皱了皱眉，并未否认，却也没说什么。
红衣女鬼幽幽叹息一声。
“哎…即是妾有情、郎无意，奴家却也不便强求了。”
她轻轻拍了下手，黑暗里无声无息间走出个四五十许的婆子，手捏着团扇儿，打扮的花枝招展。
“陈婆婆，送客吧。”
道士眉头一挑。
“慢着。”
话音刚落，周遭顿时阴风骤起，幽惨的焰火四下摇摆，明暗不定，一道诡异人影自黑暗里冒出，紧接着，两道、三道……最后，影影绰绰无数道恶鬼一并围拢过来。
有缺了脑袋的无头鬼，亦有舌头拖拽在胸前的吊死鬼，甚或头大如斗的痨病鬼，骨瘦如柴而腹大如鼓的饿死鬼……
林林总总，可谓让人眼花缭乱。
可不论哪种恶鬼，此刻竟齐刷刷用那或贪婪、或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桌席间的道人。
而面对如此多的恶鬼一同发难，就算江尘也要暂避锋芒，至于陈都尉与张二河两人，此刻早已因着恐惧，身子恍如中了定身术一般僵在了原地。
娘哎！
这是将雍安城历来亡故的冤魂尽数都给招来咧。
陈都尉猛地一个激灵。
“道爷…救命啊。”
他惨叫着一把扑在道士脚下，抱着道人的小腿说啥也不愿松手了。
旁边的张二河瞧着周遭迫近的一张张惨白鬼脸，肥腻腻的胖脸已是毫无血色，接着胯下一热，淅沥沥黄汤一股脑儿倾泻而下。
此番还算镇定的，也就只有一直面不改色的道士了。
“施主以为，单凭这些个孤魂野鬼，便能取了贫道性命…岂不可笑？”
江尘嘴角勾起，脸上露出一抹嘲笑，似压根没将这些围拢过来的恶鬼放在眼里。只拿那剑锋也似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红衣女鬼，语气森冷道：“若这些就是你的倚仗的话，那么……。”
“道长真要与奴家过不去么？”忽而，红衣女鬼抬起头，满脸幽怨的回望而来，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残害无辜百姓、自当该死！”道士面无表情，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哎…。”
红衣女鬼再次幽幽叹了口气。
“城中那些枉死百姓，并非奴家所害…。”
“嗯？”
听了红衣女鬼所言，江尘顿时眉头一皱，难道这妖邪此刻想要为自己开脱不成？！可不等他多想，那红衣女鬼便又娓娓说道：“这些人虽非奴家所害，却也是因着奴家管束不严，才平白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