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木夕

暗恋的第三十三天

暗恋的第三十三天

晋江独发/流年木夕着

2024.2.24

33丶暗恋的第三十三天

谁在等他?

馀兴很纳闷,但看得出庄左的情绪非常不好,没有再多问。

继续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车稳稳地停在建礼中学的南门口。

透过车窗,庄左擡头,漫不经心地朝外扫了一眼。

暖黄色的路灯下,立着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清瘦身影。

高领的毛衣微挡住他的下颚,在灯光的照耀下,侧脸显得更完美了。

他背对着车站着,庄左看不清他的神色。

却能确定,这是刘淞予。

即使,两人的交集不过短短几分钟,也就打了一个照面的时间。

庄左没出声。

他盯着刘淞予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像是有些失神。

而后,淡淡地喊了声:“兴哥。”

馀兴秒懂他的意思,“我去超市买点东西,有什么需要的你给我发消息。”

庄左‘嗯’了一声。

后座的车窗缓缓落下,“上车吧。”

刘淞予转过头,径直朝车走来。

与下了车的馀兴迎面相遇时,礼貌地微微颔首。

馀兴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上了车,刘淞予没说话。

庄左也是。

一个既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另一个也没有问‘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只是沈默着,有种怪异的默契。

最终,还是刘淞予先开了口:“你不回来了。”

语气是肯定的。

庄左并不意外他能猜到,“你挺高兴?”

“高兴。”刘淞予说,“但也不高兴。”

没了情敌,而且还是一个劲敌,自然是高兴的。

但想到颜宁宁肯定会难过,就不高兴了。

庄左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其实,他没有什么话要对刘淞予说。

因为,看到刘淞予的第一眼,他就打心眼里讨厌这个人。

他知道,刘淞予也是一样。

男性对於同类,特别是情敌这种存在,拥有最敏锐的直觉。

同时也拥有强烈的敌对感。

於是继续沈默。

沈默到,刘淞予的手搭在车门上,准备推开的时候。

庄左突然说:“你是为了宁宁转学过来的。”

语气笃定。

刘淞予承认的很爽快::“对。”

随即又道:“我找了她很久。”

“你搁这演电视剧呢?”庄左轻哂一声。

接着欠欠道:“怎么着我得恭喜你一下?”

“不用。”刘淞予说,“你不会再回来就是对我最好的贺礼。”

庄左双手环胸:“你这人说话真难听。”

“实话而已。”

庄左抿着唇,将这口恶气憋住,阴阳怪气道:“你也先别高兴得太早,宁宁还没开窍呢,指不定会喜欢上谁。”

拖长了语调,“感情啊,可不是看先来后到的。”

“也是。”刘淞予淡淡道,“这点,在你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这人嘴可真毒啊,“你吹了冷风这么久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刘淞予一脸无辜:“这个话题不是你先挑起来的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庄左不能承认:“宁宁知道你这样吗?”

“她知道你这样吗?”刘淞予反问。

又道:“反正我不会对她这样。”

这天没法再聊下去了,庄左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这小子长得一脸青涩乖巧,说起话来刁钻刻薄。

刘淞予觉得有趣极了,他没想到看着不好招惹的庄左,这么的生动活泼。

很有反差。

这样的性格,平日里肯定不太招人喜欢。

刘淞予想着,默默地摇了摇头。

庄左一点就着:“摇头是什么意思?”

刘淞予本来想说‘没什么意思’,想了想,又改了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什么意思。”

“你是来跟我吵架的?”庄左一脸不爽地皱起眉头。

“我是觉得,宁宁以前挺不容易的。”刘淞予说。

庄左斜着眼看他,不顺着他的话茬继续说,而是另辟蹊径:“你也就敢在我面前叫‘宁宁’,在她面前还不是得喊全名。”

太扎心了。

刘淞予无法反驳,只有沈默。

终於占了上风,庄左准备撤退,他拿出手机给馀兴发了一条消息。

然后,对刘淞予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又凶巴巴地补充了一句:“我要赶飞机了。”

打开车门的那瞬间,刘淞予突然说道:“如果她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会替她高兴,然后放手。”

他转过头去,盯着庄左,神色庄重:“跟你一样。”

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

跟这肃杀的寒风,无比适配。

刘淞予弯了弯唇,“祝你大红大紫。”

然后,关上了车门。

庄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对方似有所感,没回头,而是潇洒地挥了挥手。

像是一部电影戛然而止的尾声。

“还真以为拍电视剧呢,演上瘾了。”庄左吐槽道。

车窗映照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馀兴刚好撞见了这一幕,以及前一幕的对话。

是他意料之外的和谐,“我还以为你俩得打一架。”

他调侃道:“你俩这情敌当的,像亲兄弟一样。”

庄左受不了他这句话,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摸了摸胳膊,“哥你别恶心我成吗?”

跟刘淞予当兄弟?

别闹了。

不过——

如果他不是走上这条路,兴许他们,真能当兄弟。

系好安全带,“走啦。”

“嗯。”庄左懒懒地应了一声,整个人朝后靠了靠,侧着脸,盯着窗外被拉远的熟悉景色,楞楞出神。

过了一会,馀兴总觉得有点无聊,随口找了个话题道:“我以为你会警告他,让他好好对待颜宁宁。”

“不用。”庄左说。

不用警告。

刘淞予和他一样,比任何人都懂得要珍惜。

他们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恶龙,颜宁宁是他们寻觅已久的,最珍贵难得的珍宝。

况且——

不懂得珍惜的人是不配拥有的。

庄左太了解颜宁宁了。

她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一副特别好欺负的样子。

其实不是,她善良体贴,却又睚眦必报。

能陪在她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她筛选了的。

他的颜宁宁,可不是人人可欺的软包子傻白甜。

单纯无害只是外表而已,内里,是一颗通透睿智的心。

她啊,从小到大,没受过半点委屈。

也不会让自己受零星半点的委屈。

刘淞予也算是慧眼识珠,比起他,也就差一点点吧。

但是,刘淞予比较好命。

庄左不愿意再往下想,为了参加这次英语节,他连夜飞回的建礼市,此刻疲倦至极:“兴哥,我睡一会,到了叫我。”

“好。”

细微的颠簸中,庄左很快就入睡了。

晕晕沈沈中,他做了一个梦。

十二岁之前的庄左,家庭幸福美满,父母恩爱。

从他有记忆起,空闲时间里,爸爸总是教他弹钢琴,有时还会跟妈妈四手联弹。

不过,他却更喜欢吉他。

他跟爸爸学弹吉他的时候,妈妈就会在一旁夸他。

妈妈说:“我儿子真酷啊!”

后来,他弹吉他,妈妈跟爸爸四手联弹钢琴。

阳台上,是妈妈种的花。

餐桌上,放着时令的水果。

整个屋子里,都是大自然的香味。

十二岁,是一个分水岭。

厄运总是突然而至,猝不及防。

生日当天,庄左的父母出了车祸,双双殒命。

一夕之间,他变成了无人可依的孤儿。

赔偿金,足够他过上优渥的生活,一直到成年。

但他想过的,是那个平常的简朴的生活。

有父母的生活。

在葬礼上,庄左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外公外婆。

这两个人,偶尔会出现在父母的嘴里。

爸爸偶尔会心疼地揽住妈妈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过几天再去。”

“好。”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庄左拼凑出了一个故事。

外公外婆反对妈妈嫁给无父无母的爸爸,嫌弃他穷。

他们认为,自己从小娇惯长大的女儿,应该听从自己的安排,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去,继续享清福。

而妈妈,只想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父母与女儿,就此决裂。

因为失去了监护人,庄左只能暂住在外公家。

他知道,外公并不喜欢自己。

看在过世的女儿的份上,外婆努力缓解着祖孙之间的关系。

但是庄左知道,外婆同样也不喜欢自己。

他不止一次地听到外婆跟外人说道:“要是庄左长得像囡囡就好了。”

语气里,全是惋惜。

是啊,他长得更像爸爸。

脸上,几乎没有跟妈妈相似的地方。

这样各怀心思,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都很别扭。

但他只能忍,他知道,外公外婆他们也是,只能忍。

庄左等啊等啊,终於等到了初中毕业。

在填完志愿的那天下午,他跟外公外婆说了搬出去住的想法。

他已经十四岁了,有了自理能力。

他们也没有反对。

兴许是心有愧疚,是对女儿的愧疚,也是对自私的愧疚。

开学前夕,他们托人找到了老师,拜托各科老师多关照庄左。

这是他们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开学后,向华看在旁人的面子上,给了他选择座位的机会。

鬼使神差般地,他选了颜宁宁当同桌。

大约是,颜宁宁看起来就像是被娇惯着宠着长大的小孩。

让他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

后来庄左发现,颜宁宁周围的人也对她很好。

有应春来时臣这样的哥哥宠着护着,还有山暮歌石欢这样的好朋友陪着哄着。

这样的好命。

让他,有点嫉妒。

再后来,庄左发现,那是因为颜宁宁本身就很好。

她长得单纯无害,是很容易令人心软的模样,而且能歌善舞,成绩也不错。

性格开朗,像个小太阳一样。

在班上,几乎是无差评的存在。

她很好说话,且乐於助人,但是是在不委屈自己的前提下。

五班是唯一的文科实验班,总会有人自视甚高。

一部人,瞧不起他,觉得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另一部分人,因为他长得好看,对他另眼相待。

只有颜宁宁不一样。

在她眼里,他只是庄左。

第一次听到颜宁宁喊他‘左左’时,他嘴角抽搐着,在石欢惊恐的眼神下,无所谓地回应了她一声‘嗯’。

其他人都觉得他不好惹,也只有这个傻姑娘,给他取这种昵称。

后来听多了‘左左’,庄左也就麻了,默认了。

再往后,他总是不自觉地护着颜宁宁,看着她开心,自己更开心。

但当她难过时,他总是使劲浑身解数逗她高兴。

不知不觉中,颜宁宁成了庄左生活的一部分。

英语节成了变数。

为了支持颜宁宁,庄左同意了和她一起表演节目。

当弹着钢琴唱着歌时,庄左突然就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确切地说,是找回。

后来视频被传到网上去,馀兴联系了他。

颜宁宁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是上网疯狂搜索馀兴,以防他是个骗子。

确认馀兴不是骗子后,她才松了口气。

在学业和梦想之间,庄左选择了后者。

颜宁宁没有反对,她很支持他。

出乎意料的是,班主任向华得知消息后,也没有反对。

这个时常把‘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挂在嘴边的严厉老师,一反常态的表示支持:“机会难得,去吧,祝你成功。”

他这样说。

庄左突然觉得,高中生活还挺好的。

总之,比初中要好。

而最好的,是颜宁宁。

尽管再不舍,他还是踏上了这条路。

和建礼市这个十八线小城市相比,帝都是另一片天地。

他只能更努力,用尽力气的努力,才能再朝前一步。

他有更大的野心。

想要成为一位巨星,站在最大的舞台上。

而这野心,也让他清楚的明白。

建礼中学,他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颜宁宁的身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