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九

第23章 错镂金

第23章 错镂金

昏暗的三楼暗室内, 只点着几盏零星的灯火。

陈玄嗣推门进去,焦策正蜷缩着躺在地上,也不知道酒醒了没有, 迷瞪地半睁着眼。

元回瞧见陈玄嗣来了, 上前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焦策被冻得一个激灵,登时睁了眼。

他已经被打过一轮了,血滴在眼睛里,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 可他没忘记他的身份。

“我,我是燕北通政使的儿子,焦策。”

陈玄嗣动作慢悠悠的,提步走近,闻言忽地笑出了声,话音玩味地上挑。

“原来你父亲是燕北通政使啊,那还真是了不得。”

焦策听见这话,心里瞬间燃起希望,燕王还是忌惮他父亲的,他强压着内心的恐惧, 极力镇定道:

“燕王殿下,此事是我有错在先, 但殿下也已经出了气, 不如此事就此揭过。”

陈玄嗣没说话, 焦策越说越有底气了,声音也高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为了她伤了情分……”

话还没说完,头皮一阵剧痛, 焦策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陈玄嗣冷笑着,抓着焦策的头,连带焦策整个身体砸在地上。

木制的地板顿时碎屑飞溅,眼见着木刺扎进皮肉里,焦策惊恐地睁大了眼,痛得连喊都没喊出来,紧接着靴底就碾了上来。

陈玄嗣微微笑着,靴底在焦策脸上狠狠碾磨。

“我出气了?我什么时候出过气了?”

木刺深深地扎进肉里,焦策半张脸鲜血淋漓,大口大口地喘气,喉间挤出破碎的话语:“燕,燕王你……”

“若是我死在这里,我父亲定然不会饶了你的,纵然你是皇亲国戚,也没有滥杀朝廷命官之子的道理。”

闻茂从一开始就龟缩在角落,到此时也实在是站不住了,走过来对陈玄嗣说:

“殿下,也不宜做得太过分了,毕竟是燕北通政使的独子,若是弄死弄残了,恐怕要结下梁子,不好交待啊。”

闻茂这话也说得真诚,燕王毕竟才回燕北没多少时日,虽是手握兵权,但也不宜这样得罪一个四品大员。

元回看了眼陈玄嗣,没开口说话。

陈玄嗣抓着焦策的头,让他的脸擡起来,男人笑得极为好看,话音不紧不慢:

“可你是实在管不住自己,眼睛看了不该看的,手也碰了不该碰的。

“这么学不会规矩,学不会收敛,看在往日情分,我也非得替你父亲教训一下了。”

焦策盯着眼前这张俊美到阴寒的脸,浑身不住地打冷颤,声音都在细微颤抖:“你,你不能动我,不能动我的……”

陈玄嗣蓦地笑了声,还有他不敢动的人?

男人抽出元回腰上的短刀,将焦策的左手按在地上,焦策侧头看着,惊恐地睁大了眼。

陈玄嗣拿着刀沿着焦策的手腕,极其缓慢地切了下来,左手完完整整掉在地上,下一刻,整个房间只剩下焦策痛苦的哀嚎声。

闻茂后背发凉,这是直接把人弄残,断了人的仕途啊,燕北通政使能咽下这口气?

本来占理的事情,也不占理了,还不知道燕北通政使会怎么报覆回来。

陈玄嗣拿锦帕把刀擦干净,沾了血的帕子轻飘飘地落下。

男人把刀还到元回手里,没再看低头一眼,擡步转身往门外走,元回快行几步跟着出去。

闻茂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焦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该怎么交代?

眼见陈玄嗣出了门,闻茂连忙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快跑几步追在后面,擦着满头的汗,小心翼翼地问,

“殿下,这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陈玄嗣闻言毫不在意,折了折沾上血迹的袖口,话音更是随意。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送回去,等焦宗亲自来找人?”

闻茂满头冷汗,可这直接送回去,焦宗看见独子左手没了,不也一样完了?

“怕什么?”

陈玄嗣回头瞥了一眼,“事儿是我干的,让他焦宗要算账,就找我来算。”

男人腕上的碧玺珠子随着步伐轻晃,闻茂听见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笑。

“马上他就没空管这棵独苗儿了,把你的心,踏踏实实地放回肚子里去。”

闻茂费力跟上的脚步顿住,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面上还是有些疑惑,没想通陈玄嗣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焦宗连独子都不管了。

元回瞧见闻茂的神情,慢了几步到其身侧,低声提醒一句:“林清河查到了焦宗切实的贪墨证据,现已报了燕北总督徐永元。”

闻茂悚然一惊,这林清河才上任邑台知府不久,就查到了燕北通政使的贪墨证据?

待瞧见元回面上微微的笑,闻茂忽然反应过来,这是燕王特意给出去的。

这林清河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来燕北,连脚跟都没站稳,就敢掺和这种事

再说这燕北总督,上任也有一两年了,占了个好名头,但兵权实际不在他手里,手底下直管的燕北通政使和按察使在此地盘桓已久,根本难以撼动,也不听他指挥。

遇到这么个好机会,徐永元肯定咬着牙,憋了一股气要弄死焦宗,好拿回一部分实权。

怪不得说焦宗没空管独子了,再过一会儿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正想着,闻茂忍不住叹息,摇了摇头,焦策这回还真是踢到铁板上了,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一家子的性命都要断送掉了。

待上了马车,元回才开口问:“这燕北通政使就这么弃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陈玄嗣拿出一封信,放在桌案上轻按了按,“前两日截了封焦宗送往朝廷的信,你打开看看。”

元回低头应是,拿起信打开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

焦宗面上同他们笑脸逢迎,背后却早倒向了朝廷,信里写他已查出燕王私营铁矿,言明燕王有狼子野心,请朝廷处置。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元回神情极冷,他把信放回去,眉头刚舒展开又皱起,“可林清河是蔺家的人,蔺家已经站了宁王,我们要白白给他们送功劳?”

陈玄嗣端着一盏茶,笑了笑轻轻撇去浮沫:“到底是天大的功劳,还是要人命的催命符,这可说不准。”

男人话音不紧不慢,语气也随意得很,可元回觉着一股寒气陡然从背后而生。

想起了一件事,元回连忙转换了话题。

“殿下,锦文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清风院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可疑的证据,也没有找到蔺九清可能留下的线索。”

“不在红木箱子里?”陈玄嗣眯了眯眼。

元回摇了摇头:“王妃所居上房都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没找到任何线索。”

锦文和元回办事他还是放心的,既然说没有搜到,那应该的确没有。

难道真的没有留给她?还是蔺九清死前全毁掉了?

陈玄嗣总觉得不太对,这东西应该不会轻易毁掉,若按照蔺九清清正的本分,哪怕是死了,也会将证据留存下来,等真相大白之日,希望这份证据能起上作用。

还是说蔺九清单独告诉了小妻子,这证据放在了哪里,或者说给她留了什么人。

但这很快被陈玄嗣否决掉,这可能性不大,她不像能藏住事的。

有蔺家贪污的证据握在手里,她还能笑着同他同蔺家演戏,那她也算是有本事。

“先不管了。”陈玄嗣顿了顿,转了转茶盏,“等再有什么线索,再说吧。”

元回点点头,启程回了府里。

已是深夜了,玉明才刚沐浴罢,从净室里出来,拿干帕子绞着头发,眼睛还一眨不眨,一直盯着里间正中放着的那盏兔子灯。

彩云琉璃对视一眼,都是一样的想笑。

都大半夜了,七娘还特意把这兔子灯从库房拿到里间来,瞧个不停,眼里是掩都掩不住的欢喜。

不知道是真的喜欢,还是爱屋及乌。

彩云弯腰去铺床,琉璃收整着里间的物件,顺带去柜子里将明日要穿的衣裳找出来,打算待会儿用熏香再熏一熏,弄得干燥又好闻。

梳妆台上放着螺子黛,玉明拿着摆弄了几下,又放了回去。

她还没用过,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明日晨起时用一次试试。

笼子里的鹦鹉轻轻扑腾两下,玉明已经教了它好一阵子的吉祥词了。

它到现在也不怎么说话,她趴在笼子前,拿手指伸进去逗它。

这只鹦鹉长得极为漂亮,一身鲜亮的羽毛抖了抖,凑过来拿柔软的丶顶上的羽毛蹭玉明的手,弄得玉明手指痒痒的,忍不住想笑。

“坏东西。”

玉明特别小声的,轻轻哼笑一声,像是把本该对某人的话,对他送的鹦鹉讲出来了。

这声音很软,没有任何的气势。

反正鹦鹉是没有吓到,倒是抖抖羽毛,拿头乐此不疲地继续蹭玉明的手指。

琉璃正拿了衣裳出来,却又在看到柜子里景象的瞬间蹙起了眉头。

不对,这衣裳的位置不对,这条浅黄色的湘裙应该在草绿色衫子的下面,如今怎么反了位置?难道是有丫鬟进来收整衣裳了?

可是琉璃记得,她吩咐过不许她们在主子不在时,进来随便动屋里的东西。她们竟敢违逆命令,偷着进来乱翻东西?

琉璃把所有的柜子都打开,看了一遍,在打开多宝架旁边的柜子时,浑身都僵住。

“七娘,有人进来偷过东西。”琉璃声音冷静。

嗯?玉明转过头,瞧见琉璃的神色时,就觉得事情不太妙。

她忙跑过去看,柜子里的红木箱子本来是上了锁的,现下铁锁已经不知去向了。

玉明忙打开红木箱子看,彩云和琉璃就在屋子里其他地方四处检查,看有没有丢失贵重的物件。

几卷书都在,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在,还有那只色彩鲜艳的小风筝也没丢,玉明放下了心,好像什么也没丢。

不过本来,这里面也没什么贵重物件,贼有什么好偷的呢?

彩云琉璃也扫了一圈回来,没发现丢失了什么,只是些许器物的位置变动了。

琉璃还是不大放心,打算明日对着单子再检查一遍,若是少下东西了,她是定要把这清风院翻个遍的。

平日里怠慢也就算了,如今竟连手脚也不干净了。如果任由他们放肆下去,清风院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玉明摸着小风筝没说话,这只小风筝虽然有些年头,但色彩依旧明亮,唯有头尾处的靛蓝色略黯淡了。

若是能寻来相似的颜色,再重新补上这靛蓝色,风筝就会更好看了。

父亲留给她的东西不多,每一样都很宝贵,留下的只言片语,玉明也很少忘记。

其实父亲临终前,还交代过她一件事。

之前远在盛京难以做到,现在到了燕北,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了。

择日不如撞日,这事拖久了也不大好,玉明把风筝放回了箱子里,重新拿了个锁上好,抱着箱子想了一会儿,对着彩云开了口。

“提前备好车马,我们明日出一趟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