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钓雪

第97章 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第97章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周日返校时,晚自习给他们放的《觉醒年代》也接近了尾声,最后一集看完还有一节晚自习的时间。

七班的同学谁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嚷嚷着换一部剧继续看。或是对那段历史感触颇深,或是因那条路艰难险阻先辈却依旧勇往直前而热泪盈眶,或是被激起了沈眠许久的爱国之心。

唐怡站在讲台上,眼眶有些红,她微笑着问底下的同学们,“看完这部剧后,相信同学们应该有不少感受。正好我们还有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大家可以互相交流,畅所欲言,什么感受都可以说。”

“老师,之前我只在历史课本上看到过这段历史,我到现在还记得新文化运动的意义,以及中国共产党成立这一具有开天辟地的重大事件背后的意义。但那时的我只是将其当做考点背诵,并没有太过深刻的感受。直到……”语文课代表张雯雯首先发言,能听得出来她声音都有些哽咽。

“直到我看了这部剧,我才知道原来这中间这样艰辛,那是我无法想象的,但它直观地表现出来了,也给了我非常直观的冲击……”

“我看这部剧最大的感受就是……以往我从课本上看到这些伟人,他们的生平都与考点挂钩,我还觉得他们的生平怎么做了那么多事,我都背不完。但看了这部剧以后,我忽然觉得,他们的生平怎么是课本中那一页短小的纸可以说得明白的,一本书都概括不下他们的一生……”

“所有历史当中,我最不想学的就是近代史,因为它是屈辱的丶残忍的,当然也因为它要记的历史事件最多,考点也最多。对於这段历史,我是抗拒去学的,可我现在却觉得我应该学好,应该记得。这段历史虽然屈辱丶残忍,但先辈们用无数的鲜血和牺牲才换来了如今的盛世太平,我更应该铭记於心……”

“以前我还嫌鲁迅先生的文章难懂难背,真的就不能好好做个医生吗?现在我理解了他为什么要弃医从文了,当人们面对国家的苦难表现麻木的时候,学医已经救不了世了……”

很多同学都分享了自己看剧的感受,也有同学生出想要好好学习的心,想要考那些曾对他们而言高不可攀,可能一辈子都考不上的学府。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嘲笑他的痴人说梦,同学们反而因此打开了思路,开始想自己以后要做什么,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老师,我想当像顾维钧先生那样的外交官,这个梦想会不会太远大丶太不好实现?”英语课代表蒋琬突然问道。

唐怡笑道:“那就去试试看,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如果你是真的想当外交官而不是一时兴起的话,你可以试着考外交学院,会更相关一些。不过想进外交部都得参加国考,竞争会很激烈。”

蒋琬有些泄气,“感觉好难,每年的公务员考试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有些没信心。”

“没关系,高三这一整年你都可以好好考虑,看你是真的想成为外交官,还是只是一时兴起,时间会告诉你答案。”唐怡笑得温和,“你可以先去了解你要学习的相关内容,多查阅这方面的信息,当你足够了解之后,你内心会有个努力的方向,也许你就不会再惧怕难了。”

还有同学跟大家分享了自己以后想做什么,有的想做记者,成为民生诉说的笔,比如苟昭。有的想搞科研,报效祖国,比如化学课代表郭俊杰。

也有的想成为导演,想要拍出如《觉醒年代》那样意义深远的影视剧,比如许芳芳。还有的想当医生,去救死扶伤……

七班的同学们畅所欲言,却都带着激情和对未来的思考。没有人嘲笑他们的梦想高不可攀,也没有人奚落说他们在做梦。

“同学们,你们可以大胆去想自己将来想做什么,无论是外交官,还是科学家。不用去想实现它有多难,也不用去怀疑自己做不到,只要你们内心有想法,就写下来,也写下自己想要做这个的初衷。然后用你们高三的业馀时间去了解那个职业,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想走那一条路。”

“如果是,那就恭喜你们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那你们就把目标拆解,一步步去实现小目标,最后实现自己定下的大目标。如果不是,也没关系,那就换一个。你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追梦。”

“老师希望你们可以早一点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也就能早一点知道自己读书的意义。每个人读书的意义不同,这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

唐怡给每个人发了信纸和信封,让七班的同学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在新的一周内完成后封起来上交给她。

“这虽然是学校对高三学生的统一作业,但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想一下如果能与十年后的自己对话,你们会问些什么,会谈些什么。无论是事业也好,爱情也好,什么都可以写。下周末晚自习之前,统一交给课代表吧,记得封好信封,在封面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江寂寒是在周六回家的那天晚上,才开始写那封写给十年后自己的信。

他看着信纸,顿了很久,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十年后的自己,还真是觉得遥远又陌生。

那时的自己再看这封信,应该会觉得幼稚又嫌弃吧。

不知道贺烛怜写好没有,於是他又发消息给贺烛怜。

【江寂寒:那封信你写好了吗?】

贺烛怜回得很快,说自己早就写好了。

【江寂寒:那你写了多少字?】

【贺烛怜:三行。】

江寂寒大为震惊,发了三个问号过去。

【江寂寒:你是不是太敷衍了?】

【贺烛怜:我很认真,但我觉得十年后的我想要实现的应该都实现了,所以我表示祝贺。】

江寂寒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感觉又被凡尔赛了。也不知道顾一舟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受贺烛怜这样的。

【贺烛怜:还没写完?】

【江寂寒:不知道写什么。】

【贺烛怜:什么都可以,比如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比如喜欢什么样的人,甚至你想对未来的爱人说什么也可以写在这封信中。】

未来的爱人……

江寂寒脑中立即想到了贺烛怜,还是更为成熟的贺烛怜,他想到了贺烛怜穿着西装的样子,是沈稳内敛的。

脑海中闪过的关於贺烛怜长大以后的样子,江寂寒突然有点不高兴,为什么是沈稳内敛,而不是张扬不羁丶意气风发的?

还有,怎么还戴眼镜了,虽然也很好看,但他有一种感觉,觉得眼镜隔绝了贺烛怜与外界的关联。感觉他更像一个冷漠的看客,而非世间人。

江寂寒不喜欢贺烛怜变成这样,他希望贺烛怜跟现在一样,温柔又自信,在展示自己才华的那一面时还带着几分张扬。

江寂寒脑子里突然又闪过一个画面,贺烛怜躺在沙发上看书,这时的他没有戴眼镜,多了几分柔和。一只橘猫突然跳了上去,十分熟练地窝在了贺烛怜的肚子上,就那么趴着。

贺烛怜放下了书,看向橘猫的目光十分温柔,眼中还沾染上了笑意。他将猫抱到了自己怀里,轻柔地抚着它身上的毛,那一幕温馨又美好。

江寂寒有点不高兴,都是幻想了,自己居然还是只猫,不应该是个人吗?

不高兴地江寂寒终於开始写那封信了。

“十年后的江寂寒: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应该已经二十八岁了,你或许会觉得幼稚。说实话,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也觉得挺幼稚的。你现在成为了你想要成为的人了吗……你还记得高中时期的自己喜欢过一个人吗?他叫贺烛怜……”

万事开头难,等真的开始写了,突然发现写下去还挺顺畅的。甚至,一页信纸还不够他写的,不过还是停笔了。

回想起信纸中的内容,一时有些耳热。他将信纸装入信封中封起来,直接和做好的试卷一起放进书包中。

十年很长,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爱意会消散,曾经很要好的两个人也会分开,随着长大很多人会各奔东西从此失了联系,但江寂寒还是想告诉未来的自己,他曾在高中时期喜欢过贺烛怜。

很喜欢很喜欢,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一直待在他身边。

这是他想要告诉贺烛怜的心意,却未必有勇气说出口。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房间里一片昏暗,有些细微的光从窗帘缝里漏了出来,依稀能看见房间内的布局。

江寂寒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还是一只猫,但这猫似乎年纪很大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渐失的生命力,这使得他越发慵懒。

他趴在一个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慵懒地晒着太阳,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地甩着。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猫耳朵动了动,听见是熟悉的脚步声便没在意,转过头看向门口。

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那是成年之后的贺烛怜,身形似乎高大了些,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沈稳。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戴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多了几分冷漠和禁欲。

贺烛怜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眼中才多出些情感来,温柔又眷恋,让他忍不住心头微颤。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走进了他所在的这片阳光中,金色的阳光给贺烛怜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让他看起来更加耀眼。

贺烛怜将他从躺椅上抱了起来,贺烛怜的手带着些微的冷意,触到他身体的时候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下。

江寂寒实在是不喜欢贺烛怜戴眼镜的模样,一爪拍开了眼镜,对方似乎很信任他,也没有躲闪,十分纵容他。

贺烛怜索性将被拍歪了的眼镜摘了,语气宠溺,“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不喜欢我戴眼镜。”

画面突然一转,变成了夜晚,在梦里的他还是一只猫,他好像是感知到自己寿命将近,打算离开这里,不让贺烛怜看到自己死亡。

贺烛怜正在熟睡中,他从贺烛怜的枕边起身,低头蹭了蹭贺烛怜的脸,又眷恋地将头枕在贺烛怜的胸口上。睡梦中的贺烛怜似有所感,擡手摸了摸他的背,顺手将他抱在怀里。

良久,江寂寒才从对方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挣脱出来,跳下了床,去往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床上睡着的贺烛怜一眼,终於还是走了。

外头好像是冬日,很冷,但他没有回头。

月光下,一只猫走在墙沿上,越走越远,走向他既定的死亡,孤独却又决绝。

忽然,“噗通”一声,他掉进了水里,江寂寒感觉自己呼吸不畅,紧接着彻底呼吸不了,这种溺水窒息的感觉太难受了。他挣扎着,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然而这个梦境似乎还没完,他被一个什么东西蒙着头,身上也被什么压住了,那东西死命地向下压。他拼命挣扎,才猛然惊醒,那是个枕头,他被人用枕头蒙着,这是谋杀!

是谁,入室杀人吗?

激烈的挣扎和持续的惊吓,让江寂寒彻底清醒过来,这不是梦,有人要杀他。

“江寂寒,去死吧!”

那是梁文卓的声音!

“既然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他的声音狠厉,下手也用了狠劲。

江寂寒全身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他擡手摸向床头柜,摸到了一盏台灯,发了狠地凭感觉砸向梁文卓的脑袋。

窒息的感觉这才得以延缓,江寂寒却没敢停下来,扔开枕头反手将梁文卓推下了床,这才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刚刚窒息濒临死亡的感觉太可怕了,让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江寂寒当机立断立即报警,刚接通那一瞬间,梁文卓又冲了上来。手机光的照亮下,梁文卓面目狰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道寒光闪过,江寂寒眯了眯眼,在对方冲过来的同时一拳砸了上去,但他的腹部却中了一刀。

江寂寒闷哼一声,他没想到这狗东西居然还带刀了,果然就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昏暗中,两人厮打在一起,江寂寒一边应付梁文卓,一边和警察说情况和地址。

江寂寒刚醒来,还差点被梁文卓闷死,现在又被他刺中一刀,战斗力大大下降。

而且此刻的梁文卓跟疯了似的,战斗力飙升,并且还手持凶器。

又一刀冲着江寂寒的胸口刺过来,江寂寒徒手接刀刃,鲜血顺着刀刃和刀尖滴在了江寂寒的脖子上。

“去死吧,反正我都得坐牢,不如在坐牢之前先杀了你!”

“去死去死,我从小就看你不顺眼,凭什么你高高在上,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而我却有个赌博的父亲,平时赌输了就趁我妈不在打我骂我,后来……”

梁文卓语气狠厉,刺向江寂寒的刀又近了一寸,继续道:“后来倒是顺利摆脱了他,你知道我进江家的那天有多高兴吗?我想要江平山那样的父亲,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买什么,还不会打我……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妈是小三?又为什么那个家里还有你这个存在?”

江寂寒力气和心思都用在对抗那把刀上,面对梁文卓这些不讲道理的问题,他只想说,“神经病,你以为我就愿意当他的儿子吗?你以为我愿意留下来吗?”

江寂寒越说越气,“他对你可比对我这个亲儿子好多了,你还在这里叫屈什么?”

“可他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亲儿子,要让警察把我送牢里?”梁文卓突然吼道,那刀尖离江寂寒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了,“如果我是他亲儿子,他绝对不会这么做!”话音刚落,又使劲了几分。

江寂寒说不出话来了,他咬牙撑着。

公寓门被打开,发出好大一声响,梁文卓被这动静吵到,有短暂的松懈。江寂寒趁此机会立即松开了梁文卓的钳制,用膝盖肘毫不留情地狠击梁文卓腹部。

梁文卓吃痛,手上的力道有所松懈,江寂寒立即抢过他手中的刀扔了出去。随即翻了个身,狠揍了梁文卓一顿。

警察过来制止他的时候,还踹了梁文卓一脚。

在警察把梁文卓拷起来后,江寂寒才松了口气。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会暂时忽略疼痛,一旦放松下来就全找上门来了,甚至还变本加厉。

江寂寒腹部中了一刀,虽然因为隔着被子刺的,并不深。但刚才和梁文卓的打斗中失血过多,一放松就晕了过去。

江寂寒又做了一个梦,好像还是之前那个梦的续集,他又梦到了贺烛怜。

贺烛怜好像在找他,在偌大的房子里到处找,边找边叫“江小寒”。外面也去找了,却到处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他找了一整天,从清晨找到黄昏,最后又回到了房子里。房间里并没有开灯,贺烛怜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和周遭的昏暗几乎就要融为一体了。

江寂寒一直跟在贺烛怜的身边,想要安慰他,对方却看不见自己,而他也触不到他。

他觉得此刻的贺烛怜好孤单,让他想要抱抱他。

良久,贺烛怜似乎笑了一下,声音低沈喑哑,“听说猫在察觉到自己快死的时候,会离开主人,是为了找一个远离任何威胁的地方躲起来。你是不信任我吗?江小寒……”

江寂寒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想让贺烛怜看着自己死去。然而,贺烛怜听不见。

贺烛怜的手机突然响了,江寂寒也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