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人和人之间有种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不需要通过语言，或是文字。不需要交流，只是通过接触，眼神丶动作丶气味，其实就可以互相感受彼此的气息。

就像是伸出触角，感知对方的情绪，对方的喜怒哀乐，对方的喜欢与试探。在这方面我一向自诩有点天赋。

傅瑜之坐在我对面，看向我的眼神里是刻意收敛后的介意。他用漏勺搅动火锅里的牛肉和毛肚，问我为什么去相亲。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champion的藏蓝色连帽卫衣，衬得整个人肤色都很白。毛肚在锅里烫了十来秒，锅里的汤再一次沸腾起来，傅瑜之用漏勺捞起来，送到我碗边示意我夹走。

这个话题不是我们第一次聊起。去年打语音电话的时候，说起对未来生活的预想。千把块的工资，家里人介绍的现成的对象，傅瑜之还表示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相亲，多省事儿啊。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傅瑜之，眼里含笑开玩笑道。

我妈这不是着急嘛，看我一直单着。而且相亲多省事儿啊，天上掉下来的男朋友。

也是。他顿了一秒点头道。

虽然并不是出於本意，但我和傅瑜之之间的对话好像再一次发展向了好兄弟的方向。

怎么想起来提前回国？

在诸多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中，我选了个相对好问出口的。

回国之后可能是因为没多久就入职成为了打工人，我几乎是同时失去了金钱和自由。怀念在国外那两年的时光是常有的事儿，在国外生活仿佛是我从别处偷来的时光。傅瑜之提前半年回来，相当於提前放弃了这样的快乐。

国内，面试还是方便一点嘛。他的回答跟我的预想没什么区别。

我其实很想下一秒就问为什么要和跟着他回国的女朋友分手，但话到嘴边我却改了主意。

为什么要问呢。这样明显的好奇和关注，不过是让傅瑜之更加的胜券在握罢了。之前几次的交锋我总是轻易的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在意和喜欢，但最终的结果很显然并不尽如人意。

虽然很多年前我和他曾经在一起，但那也毕竟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从现在开始，和傅瑜之的相处，我要努力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

一顿饭下来，聊的全是些有的没的。傅瑜之这些年和女人接触确实有点进步，几次想玩手机都硬生生的止住了，掏出手机又放下。我不禁想起很多年前还是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和他找机会出来约会，一起吃饭他玩手机的时候我勒令他不要玩的样子，我他妈当时可真是霸道。

你笑什么？傅瑜之看向我道。

我舔了舔唇，摇头说没什么。我垂眸，突然想要试探一下他。

我在想上次咱俩一起吃火锅。

我和傅瑜之之前没有一起吃过火锅，这一点我非常确定，只是想看看他会不会记得。

对面的傅瑜之扬了扬眉毛，没让我失望。

咱俩一起吃过火锅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忘了呗。我耸了耸肩道。

不可能。他很认真的思考了半天，并没有被说服。我真没有这个印象，是你记错了吧？

火锅最后是傅瑜之结的账，我甚至没有张罗要和他抢什么。

和傅瑜之之前单独一起吃饭都是aa，现在想来分得那么清楚也是没劲。

所以这就算你之前说要请我的那顿饭吗？

出了海底捞，我和傅瑜之又溜达回了太古里。

傅瑜之想了想。不能算吧，之前你不是说那顿要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吗？

我笑了笑。那怎么着，这顿单算？你今天请我，下次我请回来？

傅瑜之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可以啊。

那你可得盯紧点，不然我回头就忘了。我回他道。

南区过来街拍的网红不少，虽然已经入冬，四周的潮人依旧穿得十分清凉。我和傅瑜之两个人裹着厚厚的长羽绒服，显得格格不入。

行，那我记着点。傅瑜之装作认真的点点头。你们平时几点下班？工作日的晚上会有时间吗？

我们一路向北走，我答道。下班不晚，但是可能会加班，不定时不定点的被抓走。

我和傅瑜之在北区的电梯口分别。

依旧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聊了些有的没的。没有暧昧，没有火花。虽然好几次我都很想顺势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手，也好几次想要顺手搂住他的手臂。

傅瑜之是坐地铁过来的，没开车。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临分别前我依依不舍，主动提出要顺路带他一程。傅瑜之拒绝了，他说知道我家在哪儿，不想让我绕路。

开慢点，回家跟我说一声。

他冲我挥挥手，先一步转身，走进茫茫人海。

饭可以乱吃，话真的不可以乱讲。

可能是刚刚随口跟傅瑜之说了我们加班没谱，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抓走。他人刚走我还没等到电梯，我就接到了小王总的电话。

小谭，今天有空吗？

我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urgent call，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是疑惑的啊了一声。

公司今天着急要过个合同，之前的服务期到了。是媛媛跟的项目，本来要张处过去帮着看的，但她临时家里有事过不去了。我人还在外地，你今天能帮忙去趟客户公司吗？就是过去帮着看一下走流程，文件签字什么的别弄错了。是公司的老客户了，对接的也都是熟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你上次酒会跟的瑞莱斯。

小王总虽然是商量的语气，措辞也很恳切，但我也只能同意。只是听到是林媛媛的项目，我不由自主的有点迟疑。

那天之后和林媛媛有关的事情我难免多了个心眼。她想要借甲方灌酒的意图过於明显，以至於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是她不是出於故意。

之后的见面尴尬倒是谈不上，毕竟工作不需要掺杂个人感情。

瑞莱斯的办公楼在我们公司隔壁区的商场群里，停车场在商场地下。我从三里屯一路开了回去，在停车库的电梯门口碰到了杨曦。在听到小王总说是要处理瑞莱斯的事情后，我就有预感会遇到杨曦。

杨曦和我上次见到的样子相差不多，没有因为梁磊的事情变得憔悴。她今天穿了驼色的厚实大衣，踩了金属色高跟踝靴。远远的迎面遇到我，她先是飞速的皱了下眉，但随后很快就恢覆了脸上的笑容。

谭老师，又见面了。

我想看到我她大概是想到了梁磊。

我假装不知道她和梁磊分手的事情，回给她一个热情的乙方对甲方应有的诚挚效益。

杨经理，辛苦您了，大周末还跑过来一趟。

哪里哪里，应该是辛苦你们才对。杨曦冲我笑了笑，回应以同样的客套。

电梯来得有点慢。

我和杨曦各自捧着手机假装忙碌的回覆消息，偶尔眼神不凑巧的对视，也都是回给对方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们这个月还办酒会吗？上了电梯，杨曦终於还是忍不住说了点什么。

办，我们公司每个月都办的。只不过如果合作的公司可能是其他部门对接的客户，所以就是他们的别的部门负责跟进。我连忙答道。

合同是林媛媛提前准备好丶去文印室盖好我们公司章的。

这次交接，就是把我们这边盖好章签完字的合同带去瑞莱斯，等他们盖章处理，双方一起再看一遍合同，然后拿一式两份中的一份送回公司。

可能出现的问题，小王总也大致叮嘱了一些。但我之前其实没怎么见过正式的合作合同，顶多也就是检查一下是不是每页印了要盖公章的地方已经盖好了章丶章上的字迹清晰不清晰。

林媛媛到的比我和杨曦都要早，已经上楼进了会议室。见我们一起进来，她站起身来冲我们打了个招呼，然后示意我她手里的文件。

嘉柚，合同我准备好了，你再查一遍，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交给杨经理。

我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挺厚的一摞，一共有5份，合同和附加协议，分别一式两份。

我坐下来一页一页的翻，林媛媛站在一旁没说话，低着头看我。杨曦招呼了一声，说去前台给我们拿水。

其实就算是我小心再小心，我也从心底清楚我是不可能从合同上发现什么林媛媛发现不了的问题的。这点清晰的自我认知我还是有的，毕竟我才入职四个多月，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迟缓而郑重的逐页翻了一遍，把合同递给了拎着几瓶椰子水返回屋子里的杨曦。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发现点什么的，但非常不幸的是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每一个印着公司名的地方都落着一枚清晰端正的公司章，合同也都是逐页排好的，没有错页或者漏页，一切都非常完美。

杨曦从我手里接过合同草草翻了一遍，她站起身来把合同在桌面戳了戳让页面对齐，刚要走出会议室，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

媛媛，咱们这次合同不盖王总自己的章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