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周一休班，周日的晚上，傅瑜之下班直接来了我家。

他到单元楼下的时候，我刚填好学位认证申请，给他开了门才发现没来得及关掉电脑页面。

但傅瑜之并没有发现。

他把我之前扔在他车上的一袋子药和检查结果一并带了过来，放在茶几上问我这几天怎么样。

我正打算关掉学位申请页面的时候，我忽然心中一动，回过头定定的盯着客厅茶几前的傅瑜之。

你......我看着他欲言又止。

傅瑜之怔了怔，下意识低头翻开盛满药盒的塑料袋子。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我不需要。

傅瑜之迟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我面前。

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傅瑜之一双墨色的眸子专注的看着我，我话到了嘴边反而说不出来口。我多么希望他能自己发现我电脑上学位认证的页面，然后明白我的意思。

可是傅瑜之没有。他望向我的目光过於专注，一点也没注意到我身后的电脑屏幕。

我咽了咽口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读书？

傅瑜之肉眼可见的楞住片刻，重覆着我的问题。读书？

嗯......许琦不是去读phd了嘛，你有考虑过也去读一个吗？我想了一下问道。

你想去？傅瑜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嗯。我犹豫了一下点头。

去哪里？

不知道呢，要看哪里要我。

只是刚开始申请学位认证，和真的离开，其实都八字还没有一撇。

去多久？他继续问道。

phd，三年左右吧。我眼神游离，有些不确定。

傅瑜之嗯了一声，良久没有说话。

我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声开口。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他会和我一起走吗？

其实在问出口之前，我心里便有了答案。

傅瑜之一向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绝不可能因为我想离开丶而选择和我一起离开的。

他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我便立刻懂了。

眼眶泛酸，我感觉自己又要哭了。於是我在眼泪留下来的前一秒，上前一步，揽住傅瑜之的后颈，吻了上去。

傅瑜之的唇齿间流连着薄荷味口香糖留下的清香，吐息却残留着一丝烟草的苦涩。

我一旦决定了去国外读博，对於我和他之间意味着什么，我清楚，他也清楚。

傅瑜之感觉到我脸颊的湿润，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我更用力的吻上去，啃咬他的唇瓣，重新吸引他的注意力。

直接从银行网点下班回来，傅瑜之衬衫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连领口最上面的那颗都没有落下。

我没了耐心，皱了皱眉，用力一扯。布料发出撕裂的声响，透明的扣子应声脱落，掉进沙发的夹缝里，消失不见。

屋外夜幕沈沈，屋内灯光旖旎。

傅瑜之的身上弥漫着沐浴露的柠檬香气，发梢的水珠滴落在肩膀，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夜色冰凉，吻痕滚烫。

有那么一刻我恍惚觉得就这样好像也挺好，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再重要。可是所有梦境都会迎来清醒的那一刻，所有热烈也终会随着越过顶点而缓缓降温。

傅瑜之抱紧我，像是要将我融进他的身体。

一定要走吗？他的声音喑哑，带着些许微弱的乞求。

一定要走吗？我也问自己。

我被他搂得太紧，就连呼吸都变得费力。我想要挣脱，却提前一秒被他发现我的企图。他略微松开手臂，凑过来再一次用力吻住我。

我不想走。

泪水打湿我的睫毛，也模糊了我面前傅瑜之的脸。

我也不想走。

可是......我更不想留下来。

没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可是同样的，也没有什么让我非留不可。

留下来只会让我感到痛苦。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痛苦，而更可悲的是，我甚至都没有直言我很痛苦的资格。

没有人倾听，没有人陪伴，没有人理解。

没有人能懂。

我抱着傅瑜之，忍不住痛哭出声。

之之，我不想留在这里。

如果瞬间可以成为永恒，也许世间会多些美满。

我愿意相信傅瑜之此刻心里的全部爱意全都属於我一人，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的爱意会停留在这里，一直，始终。

傅瑜之不能感受到我的感受，但他却能感觉到我的感觉。

他温柔的吻去我脸上的每一滴咸涩的泪水，慢慢的，他的眼眶也开始泛红。

他闭了闭眼睛，将所有情绪深藏进眼底。他重新睁开眼看着我，眼眸中只剩下爱意。

我爱你。傅瑜之把头埋在我的颈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谭嘉柚，我爱你。我也不想......看着你痛苦。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会爱我多久？我还是执着於那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是我。我在他心里，到底哪里不同。

很久。傅瑜之掌心轻抚我的脊背，语调低沈而厚重。谭嘉柚，我会爱你很久。

你真的......不能和我一起走吗？

窗外从傍晚的喧闹，逐渐变成了深夜的寂静。卧室里悬挂着的时钟不知道什么时候电池电量耗尽，时间停留在了六点多。

我枕着傅瑜之的手臂，扬起头看向他，左手搭在他的腰侧。

你愿不愿意......为了我，陪我离开？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侧颜。

傅瑜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没那么适合做科研。我爸妈......都在国内，我想留在国内陪他们。我最终肯定是要回来的，所以没有什么意义。

是啊，没有什么意义。傅瑜之不愿意为了我陪我离开，就像我不愿意为了他而陪他留下。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遍问他了。

察觉到我的眼泪，傅瑜之再一次抱住我。

对不起。

没有，没有对不起。我摇摇头，这一次自己用手背擦干泪水。

我和傅瑜之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

不过是我想要的他给不了，他想要的，我也一样给不起罢了。

而且我不想听对不起。

我想听的是——

我是真的爱你。他闭上眼睛，吻住我的唇。

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吗？

我不知道。

但是躺在傅瑜之的身边，我知道自己会想他，会很想很想他。我再也不会像爱他一样，去爱另外一个什么别的人了。

一整夜，我和傅瑜之交替着睡着，睡着又醒来。

我倾听他规律而绵长的呼吸，他也在骤然醒来后注视在他怀中沈沈睡去的我。

天色亮起，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傅瑜之已经起来了，身侧的床榻空荡荡的一片。

我慌张的翻身下床，刚拉开卧室门，就看到了在阳台伫立的傅瑜之。我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和他并肩站立在淡色的烟雾之中。

醒了。傅瑜之吐出一口烟圈儿，下意识想要灭掉手中燃着的香烟。

我先一步捉住他的手臂。

傅瑜之疑惑的挑眉。

一起抽一根啊。我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掏出烟盒，也给我一根。

你又不会抽。傅瑜之勾起唇角，轻轻摇头。

你怎么知道？

回来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看出来了。他微微眯起双眼，低声道。

我站在他旁边没说话。

我还看出来，你还喜欢我。傅瑜之停顿了片刻，说道。

我瞳孔一缩。

怎么看出来的？

他笑着摇头。

你想好了吗？傅瑜之两只手指夹着香烟，看着烟尾在安静的燃烧。

算是想好了吧。我深吸一口气。

虽然只要还没辞职丶还没踏上去往异国的飞机，一切都还有后悔的馀地。但是我想我应该是不会后悔了。在下定决心的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紧绷了很长时间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又是很长时间的沈默。

傅瑜之侧过身去，背着我吸了一口所剩不多的烟。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在走之前。

我怔怔的望着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时间丶这样的地点，被求婚。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

我知道这么问有点突兀。我现在刚毕业，也给不了你什么。但是你要离开......我......我觉得还是应该问一下你。

这算是求婚吗？我回望着傅瑜之出神。

或许算吧。

虽然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但此刻的傅瑜之，大概是真的想要馀生都和我在一起。

我也是想和他在一起的。

只是如果没有我要离开这件事的话，他是不会在此时此刻提出结婚的。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最重要的这个决定是如此仓皇为之。我希望这个决定是深思熟虑的，是水到渠成的，是我们两个都有足够能力一起面对之后的所有事情之后才共同作出的决定，而非突如其来面临分离而产生的恐慌感促使。

等我回来吧。我迎着他的目光。

或者......等我们都真的想好一切。

可能是预料到结果，傅瑜之看着我，眼神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他的笑意逐渐变得苦涩，垂眸趁香烟燃烧殆尽前最后嘬了一口。

氤氲的烟雾将他包裹，他不小心被呛到，歪过头去咳个不停，眼尾有些泛红。

我去客厅端了水过来，送到他的手边。

傅瑜之缓过一口气来，接过我手中的水杯。

该戒烟了。他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水，嗓音沙哑。我就说嘛，一根多了，半根正好。

是啊，一根多了，半根正好。

就像我们之间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