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天子崩御

然而，不论王氏如何呼喊，就是没有得到任何人回应。

“你是在叫他吗？”相场河内守随即示意身后的一名忍者，将一枚还在滴血的首级扔到了后奈良天皇、伊予局、王氏三人的面前。

“白神右京兆少尹（右京亮唐名）？！”

当伊予局、王氏看清了那枚首级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叫——北面武士之中武艺最为出众的白神果春。

“事已至此，朕作为扶桑之主，怎能在贼人面前狼狈而逃呢？！”尽管后奈良天皇这个扶桑名义上的一国之主，差遣不了任何大名、国人领主，甚至连公卿都不能得心应手的差遣，本就是砧上鱼肉······

其实，后奈良天皇很早就察觉到，只有让上杉家来取代足利将军家成为武家栋梁，这江山社稷、天下百姓才能再见天日、重享安乐。

可是，轻易向贼人屈服，并让出皇位，后奈良天皇决不甘心。

眼下，后奈良天皇身边亲信公卿全无，就连好不容易依靠上杉家的献金、禁里料所的收入所招募的西面武士、北面武士，多半被叛军所歼灭。从一位二条晴良、从一位九条稙通、正二位权大纳言高仓永家、正二位大纳言广桥国光（高仓永家女婿）、从三位刑部卿薄以绪等多名高位公卿早已表面了支持三好家的态度，百官亦畏三好长庆如虎。可以说，后奈良天皇的政令几乎出不了禁里御所。

一般来说，天皇是公家的现人神（现御神、现神），诹访明神（诹访氏一门总领）则是武家的现人神。

毕竟后奈良天皇也不是被吓大的，他原本是打算利用自己是现人神的身份，来震慑住面前的这些手持利刃的贼人，便在伊予局、王氏二人的掩护下，抽出了先前上杉家进献的太刀浓州关住兼广，并大声说道：“朕拒不听命！”

即便身着雪白直垂的后奈良天皇正手持太刀，以相场河内守为首的六角家忍者们依旧没有后退半步的想法。

很快，僵持就被三好军所打破。

只见上百名身着黑漆胴丸、手持明晃晃的长枪、打刀、松明火把的武士们来到了清凉殿外，他们手中的长枪、打刀上还在滴血······

“陛下······”站在后奈良天皇身旁的伊予局、王氏看到清凉殿外又出现了上百名身份不明的武士后，顿时面如土色。

“外臣三好日向守长逸，请陛下迁居黑户御所！”很快，人群之中走出一名身着土黄阵羽织、青黄间色丝缀大铠，且冷酷犀利的中年武士。

“哼！原来是三好匠作大尹的同族之人，难道他就不怕此等举动招致天下诸侯的讨伐吗？！”后奈良天皇不禁冷笑了一下后说道。

“陛下勿虑，之后我主三好匠作大尹殿会与京公方殿、细川右京兆尹殿、六角左京兆尹殿、朝仓左监门卫将军殿、赤松播磨守殿、仁木兵部侍郎殿等尊东宫为方仁亲王为天子，尊您为上皇。”三好长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只怕不能如汝的愿了，上杉亚相卿已号令东国武士发兵上洛，铲除的就是汝等奸佞之人！难道汝等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会得到近畿、西国、四国、九州等地诸侯的支持吗？”后奈良天皇可不认为足利将军家、三好家、六角家、朝仓家、赤松家、仁木家等反上杉家的各方势力能够击败上杉家。

“这个就不用陛下多虑了，请！”三好长逸也懒得与后奈良天皇继续废话，他见六角家的忍者们迟迟没有动手后，直接示意身后的武士们准备将后奈良天皇架走。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后奈良天皇尽管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愿受制于奴婢之人，更不愿坐受废辱。

后奈良天皇见自己既然没有了逃出禁里御所的机会，也不能呵退手持利刃的贼人，他直接想到了一个万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自尽。只有把影响搞到最大，让局面彻底不可收拾！

还没等三好家的武士冲入清凉殿中，后奈良天皇便用手中的太刀当众自刎而亡，享年六十岁，在位三十一年。

伊予局、王氏二人被后奈良天皇此举吓得几乎昏厥，顿时瘫软在地。

而三好长逸、相场河内守等人也对后奈良天皇的突然自刎感到极度震惊，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会导致后奈良天皇的自尽。

要知道，承久之乱中，北条家就算调集了十九万余的大军上洛，也没有对后鸟羽上皇、顺德上皇、土御门上皇、仲恭天皇、雅成亲王、赖仁亲王等皇室进行痛下杀手、斩尽杀绝，只是将他们流放、幽禁而已，并没有取他们的生命。

“陛下！陛下······”伊予局、王氏二人不停摇晃着尚未凉透的后奈良天皇的尸体，很快

还厉声高叫起来，“汝等犯上作乱，不得好死！”

只是，清凉殿中的所有人没有人理睬两个弱女子的叫喊。

三好长逸自知没有达成预期，以及铸成大错，便心一横，直接抽出腰间的太刀，先后刺穿了伊予局、王氏二人的胸膛，以免再生事端。

伊予局、王氏二人在后宫之中的地位虽然不及女院万里小路容子（万里小路贤房之女）、典侍高仓量子（薄以绪之女，高仓永家养女）、典侍广桥具子（广桥兼秀之女）等人，娘家也无任何权势，但她们最终却无力地伏在后奈良天皇身上，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去回护那个至死不愿向犯上作乱之人屈服的苦命天子。

后奈良天皇曾有过一个豪情万丈的中兴之梦，却最终被残酷的现实无情摧毁成碎片，纷落如此际殿外的桂雨······

没多久，后奈良天皇自尽的消息就传到了禁里御所外的三好·六角联军本阵之中。

“你说什么？！”三好长庆、六角义贤在获知后奈良天皇自刎而亡后，直接傻眼了。他们原本以为居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室只需要稍微恐吓一番就会就范。

没曾想，后奈良天皇却宁死不屈，直接打破了三好长庆、六角义贤的计划。

“三好匠作大尹殿，恐怕东宫那边已然知晓此事，万一方仁亲王殿不愿即位该怎么办？”六角义贤这下急眼了，他麾下的忍者是最先突入清凉殿中的，万一三好长庆不认账，是可以将脏水全泼在自己头上的。

“六角左京兆尹，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即可对外公布陛下崩御，将陛下的遗体火速转移至黑户御所，并将禁里御所周边完全封锁起来。”虽然三好长庆对此感到怒不可遏，但他急中生智，很快就想出了一条对策。至于东宫方仁亲王是否会即位，他此时可顾不上了。

“三好匠作大尹殿所言极是。”六角义贤也不反对三好长庆的提议，他此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来。

由于后奈良天皇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自刎而亡，使得三好家、六角家根本没能彻底封锁这个消息。

因为，突入清凉殿中的三好军武士、六角家忍者后续意识到自己已达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万一之后被灭口了怎么办？

于是，三好长庆、六角义贤二人迫使后奈良天皇自刎而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以至于朝野震动。

为了能够尽快善后，三好长庆与六角义贤还主动拿出七百贯栋别钱作为后奈良天皇的葬礼费用。

可足利义辉、细川氏纲、朝仓义景、仁木义视、赤松晴政等人在获知此事后，直接选择装聋作哑，一文钱都不愿意出。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若是自己出了钱，不就是向世人宣布自己也参与了吗？！

因迟迟没有凑齐葬礼的费用，使得后奈良天皇的遗体在黑户御所足足放置了两个半月。

如此一来，三好家、六角家在先天不足的“忠”被砍掉一条后，“德”也被砍掉了！

本来“德、忠、孝”三足鼎立，结果三好家、六角家的统治大厦在大敌当前，且还没有进一步壮大的时候，就变成了仅仅还剩一条腿的独脚兽！

“忠”不敢谈，因为三好家、六角家两家是频频犯上作乱、嚣张跋扈。

“德”不敢谈，因为三好家、六角家两家联手发兵攻入禁里御所弑君。

光靠“孝”，是统治不了扶桑这片神奇土地的。

虽说此时的三好家在近畿诸国是呈现出一家独大，但也不是一直能够强大下去的，一旦没有了强大的实力，必然会被邻近周边的敌对势力群起而攻之。

说到底，因为“德”被天下相信，“忠”被公卿、武家认同，“孝”被百姓尊从。

之后，六角义贤所担忧之事也发生了——东宫方仁亲王拒绝即位。

为了避免方仁亲王也做出极端之事，这下三好长庆、六角义贤二人可不敢去进行‘兵谏’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拥立后奈良天皇的犹子伏见宫邦辅亲王（伏见宫贞敦亲王长子）即位，并改元如意。

就算在三好长庆、六角义贤的主导下，朝廷进行改元，可真正愿意使用新年号的，除了与足利将军家、三好家、六角家关系密切的大友家、毛利家、河野家、仁木家、赤松家、本山家、土佐山田家等大名、国人领主以外，都不承认改元，还选择了继续沿用弘治的年号。

在东亚诸国的文化中，朝廷制定的年号便是国家公认的年号，若拒绝使用朝廷的年号，将会被视为造反。例如第四代镰仓公方足利持氏当年就曾这么干过，最终被足利将军家派出的大军讨伐。

今时不同往日，上杉家本就打着

‘奉天靖难，以清君侧’的旗号拥立关东公方足利义氏，并大举发兵上洛。

这就使得原本足利将军家想指认上杉家为叛逆，并号召五畿七道的所有武家对其进行讨伐。但上杉家这边却拥立了关东公方足利义氏，进而演变成两个足利家之人在争夺天下的主导权以及武家栋梁之位，更让上杉家的举兵有了正当性。

即便三好长庆、六角义贤所拥立的伏见宫邦辅亲王在举办了节会后，将节刀授予足利义辉，让其号召五畿七道的所有武家去讨伐来犯的上杉家，但响应之人寥寥无几。

所谓节会，有大仪、中仪、小仪之别。中仪指元旦、白马、端午、丰明等庆典，由六位以上者参与。授节刀与出征将军，属小仪。

如意元年（弘治三年）九月二十五日。

朝廷在太政官厅举行了大仁王会，是沿袭讨伐平将门、源赖朝之时的先例。

天庆三年（940年）二月二十五日，朝廷在举行平将门追讨法会之时，讲师净藏就在法会上预言平将门必将伏诛。

较为讽刺的是，在养和元年（1181年）八月七日，朝廷在举行源赖朝追讨法会后，却预言失败，统辖官军出阵的平氏一族反而兵败如山倒。

何为大仁王会？

在宫中，为护国安民所行讲读《仁王护国般若经》法会，谓之仁王会。其为天皇即位之初所行一代一度者，谓之大仁王会。

而后，朝廷又遵循追讨藤原纯友之故事，又派人向伊势大神宫奉献铁盔铁甲。因伊势北畠家封锁了伊势一国的境目地带，导致进献铠甲失败。

又为了调伏谋叛之辈，朝廷方面还特别举行了五坛法（设五坛以祀密教五大明王，以祈镇乱、息灾、增益之法），但主持的妙法院门迹尧尊法亲王，却在大行事彼岸所中，昏睡而亡。显然连神佛都拒绝调伏（调和心口意三业，制服诸恶德恶行之法。平安中期以后，真言宗、天台宗则施之以破灭敌人、消除恶魔、镇压内乱、征服外敌等）的祈求了。

这下世人皆以为尧尊法亲王作为伏见宫贞敦亲王之子，必然也参与了犯上作乱之举，而遭到了神佛的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