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罪诗人

第三十七章 在河边高谈阔论

  和虞幸猜的没什么区别,画中世界的天,很快就黑了。

  如同野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一片黑潮从远处的天空覆盖过来,灰白云仿佛加了速一般卷起来,从白变成了黑。

  视野中,河岸变得模糊不清,散步的人的声音越来越少,好像就在一瞬间,那些人就不见了。

  冷风从河面吹来,隐隐带着鬼哭,识别不清的低语在空气里呢喃,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整个河畔就变了样。

  “赵一酒”的腿露在红裙外,冷得往里缩了缩,他几乎是维持着坐着的姿势看着风云突变,面色渐渐凝重。

  很显然,当画中世界进入黑天,白天隐藏起来的恐怖氛围才显露出来,垂钓的老人只剩下一个,就在他不远处。

  突然间,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几个人,他坐在这里,旁边站着打扮时髦的女人——虞幸就这么自然地站在他旁边,静静看着河水。

  另一侧,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同样谨慎地待在一起,河对岸,白裙少女托着腮,坐在小马扎上,有些孤寂,眼神明亮地看着对岸的他们,像在看一出默剧。

  “这样真的可以吗。”赵一酒突然问,声音在寂静的河畔上传出一段距离,落入了校服女生耳中。

  什么?什么可以?

  厨师和同伴立刻集中精神,他们都在等河里的鬼物发动攻击,但竞争者好像有别的想法?

  虞幸听到赵一酒的问题,俯下身,小声回答:“听我的,没问题。”

  他压着声音,厨师他们听不见了,更加抓心挠肝地好奇。

  不会有阴谋吧?厨师想,接着又冷笑一声,是他主动激活这副画里的鬼物的,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就算那个推演者想了什么办法算计人,也只是仓促之下的办法,他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厨师跟自己的同伴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准备不论推演者那边要主动引诱他们干什么,他们都不上当,静观其变。

  赵一酒却压根没管厨师他们的心理活动,转过头来,对虞幸道:“你真的要……”

  “这是最好的办法。”虞幸勾着笑,十分放荡不羁地揽着赵一酒的脖子,“那两个人未必注意到了刚才白天的行人透露出的全部信息,最多知道河里的鬼是个年轻女孩,并且在找女孩做替身……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聪明的~”

  他们刚进入画中,也是在河岸逛了一圈,然后才在虞幸的要求下坐在这里不动。

  虞幸说,他在两个妇人聊天的时候,听到了最开始跳河的那个女孩家境十分不错,好像她跳河的原因也和家里有关。.co

  在黑暗的光线下,河水变得浑浊不堪,它哗哗地流淌着,时不时会出现一两声奇怪的浪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违背了水流的方向,导致河水产生了碰撞。

  “哟,这么晚了,还有人钓鱼呢?”对于入画的外来者来说,虞幸的表演痕迹有些重,毕竟天黑之前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天黑之后就突然像是喝大了一样,开始吸引注意力。

  但对于画中的人和鬼来说,他们应该是一直站在这里,直到散步的人逐渐散去,他们依旧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留在河畔,凝望河流。

  虞幸扮演的人就像是那种喝多了,来到河边和朋友聊天的年轻女人,因为没什么人关注而毫不掩饰自己卑劣的心思。頂奌尐讠兑蛧

  在对跳河的女孩出言不敬之后,他甚至又开始口花花钓鱼的老人:“这么黑了这老家伙看得见吗,钓什么呢?这么认真。”

  赵一酒:“……不知道。”

  “害,真是无语,一个老人家活的比我快活多了,我还得想着怎么从我那些有钱的男朋友身上捞点儿钱,你说他们这么有钱,怎么对女朋友就这么抠呢?哈,赶紧捞钱,捞完我就找下一个,你说让他帮我买部最新款的手机怎么样?”

  虞幸一边说着,一边分出一抹注意力观察那个垂钓的老人,老人白天就在,也是独自坐在一旁,并没有参与老伙伴们的谈话,如同被所有人遗忘的风景。

  不管是他的喧哗还是其他“女孩们”的古怪,都没能让老人抬头看他们一眼,老人认真地盯着河面,手里的鱼竿即使从未抖动过,也没有要收拾东西回家的打算。

  但河水流动得更加汹涌了。

  虞幸见老人家没反应,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大大咧咧地弯腰问:“大爷你干嘛呢?想钓什么鱼啊?该不会这些天那些女孩子的东西都是你钓上来的吧,哈哈哈哈……”

  老人本来依旧不想理他,可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鱼竿抖动了一下,飘在河面的浮标剧烈晃动,如雕像般坐在河畔的老人突然转过头来,这一刻,虞幸看到了大爷的脸,大爷其实并不算太老,也就是中老年,皮肤黝黑,面容坚毅,嘴唇厚厚的,本应该是憨厚的长相,那双眼睛却瞪得像铜铃,血丝在眼白里突出,仿佛要把眼珠子都瞪出眼眶。

  “到你了,该轮到你了!”大爷瞪着虞幸,语气幽幽,不带什么感情,却使用了一种很奇怪的音调,如同某种古代文音,听着像一种念诵。

  这念诵却带给人一种恶毒的,诅咒的,宿命般的感觉,虞幸在一瞬间觉得这话不应该是老大爷说出来的,而应该是一个穿着复杂袍子,脸上画满花纹的祭司在祭坛上边跳边唱。

  “什么该轮到我了?该轮到我钓上大鱼了?”虞幸扮演着他想扮演的人设,似乎并没有把大爷说的话当一回事,反而意有所指的一语双关,笑出了声,“是这样吗大爷,借你吉言?”

  “往后看吧,有人在你身后呢……”大爷并没有被他的垃圾话影响,而是拖长着音调,用那种类似唱歌的声音说着,“快回去吧……别再来了……再走下去,就该轮到你了!”

  河水流淌,一阵一阵的浪搭在了河堤上,把老人家的鱼线吞噬,老人说着话,浑浊的河水翻起了一股股诡异的黑色,黑色越积越多,像是某种深色的藻类。

  “老大爷,大晚上的别搞得这么吓人。”虞幸露出了有一点尴尬的神色,“你这样被别人看到是要被当精神病的,是我打扰你钓鱼了么?哈,您老继续,您老继续。”

  他说归说,却还是仿佛被大爷吓到了似的,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

  他的身后应该就是坐着的赵一酒。

  可当他回过头来,只看到了寂静的河畔,除了他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赵一酒坐的位置空空荡荡,就连更远处两个高中女生所在的位置也没了人。

  “诶,人呢?”虞幸嘀咕一句,再次看向老大爷,发现对岸方向的白裙少女也不见了,河水翻涌,他露出恐惧的目光,“大爷别吓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朋友呢?”

  “轮到你了……”大爷最后幽幽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脚步蹒跚地往河流那边走,竟然像是想要直接走入河中。

  河里的黑色面积越来越大,虞幸上前一步试图拉住大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大爷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入了河流,河水蔓过他的身体,在他被冲走的前一刻,水里的黑色涌动起来,一缕一缕圈住了他的身体。

  鱼竿随着水流远去,虞幸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变成了结结实实的头发,将大爷入水的身体拉下水面,然后在水上升起一股微不可察的泡泡。

  紧接着他便发现,下一个想往河中走的人,变成了他自己。